周清平三两下就将老黄牛关进栏里,拴绳的手因激动而有些发颤,连栏门都只是草草一扣。
他压根顾不上满身狼藉,转身就火急火燎地朝着二叔家跑去,急促的脚步声惊得院角的鸡群扑棱着翅膀四处躲散。
张桂花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刚想开口叫住周清平,却见他像一阵风似的从眼前掠过,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得望着那匆忙的背影皱紧了眉头。
周清平一口气跑到二叔家院门口,正要抬脚跨进去,却被二婶王凤英拦了个正着,被拦住的还有二叔周远川。
“哎哎哎,瞧你俩这急性子!”王凤英打量着他们身上的泥点,嗔怪道,
“这一身的泥,就想往屋里钻?快去井边洗洗,干净了再进来。”
周清平和周远川相视一笑,自知理亏,乖乖走到井台边,哗啦啦地舀水冲洗起来。沁凉的井水冲去了手脚上的泥泞,也稍稍平复了周清平激动的心情。
待二人都洗净擦干,换上干净的棉鞋,王凤英这才满意地让开身子,顺手将院门“吱呀”一声关上。
两人快步走进堂屋。周清平一眼就看见坐在桌边的刘二梅,几步就跨到桌边,急声道:“小姨,信呢?”
刘二梅正抱着周念薇喝茶,闻言忙放下茶杯,将咿呀学语的孩子递给旁边的徐美华,拿起桌上那封厚厚的信递过去。
周清平双手接过,随即恭敬地转递给身旁的二叔周远川。
周远川也不推辞,接过信利落地拆开,取出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他看得很快,眉头却微微蹙起,看完后有些疑惑地将信递还给周清平:
“咦?清恒这信上……没提清和联系上他的事啊?”
这时,刘二梅连忙开口解释:
“是这样的,清恒在电话里说,这封信是在过小年前就寄出来了的。而他收到周清和的信,是在大年三十那天。”
她顿了顿,看着周清平瞬间亮起的眼睛,继续道,
“清恒还说,周清和和他的几个伙伴都在同一个厂子里打工,适应得很不错,让你们不要担心。”
说着,她从随身的手袋里取出一个半旧的笔记本,小心地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工整的字迹:
“清恒已经给周清和回信了,也把你们这边的情况大致写在信上了。
清恒还说,你们要是有什么要交代周清和的,可以写信告诉他,他来转达。”
她将笔记本朝周清平面前推了推,
“或者你们也可以直接给周清和写信。这是周清和厂里的通信地址。”
那页纸上,清晰地记录着一个陌生的地址。
“对了,清恒还寄了很多年礼回来。今天早上邮递员一并送到学校的。”
刘二梅说着,又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背包提到桌上,拉开拉链,
“给我的那份,我已经留在家里了。这些都是清恒特地给你们准备的。”
背包里满满当当地塞满了各色年货:
四罐包装精美的茶叶透着清香,好几包酥糖和奶糖散发着甜香,四件厚实的羊毛衫质地柔软,两条款式新颖的裙子,还有专门给周念薇买的一条红色灯芯绒的小裙子,裙摆上绣着精致的小花,以及两对漂亮的小头花。
细心的毛玲玲还在每件礼物上都贴了小字条,工整地写着“给爸”、“给姆妈”、“给清平”、“给美华”,连周念薇都有专属的“给妞妞”。
几人立刻围到桌边,脸上都洋溢着惊喜的笑容。
周清平小心翼翼地拿起给女儿的小裙子,轻轻抚过上面精美的绣花,想象着周念薇穿上后的可爱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王凤英拿起写着自己名字的羊毛衫,惊喜地在身上比划着,眼里满是笑意。
周远川则捧起标注着自己的茶叶罐,仔细端详着罐身上精美的花纹,连连点头称好。
徐美华拿起那条属于自己的裙子,在身上比了比,脸上泛起欣喜的红晕。
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洋溢着浓浓的亲情和喜庆的气氛。
蓦地,在刘二梅怀里的周念薇猝不及防地干嚎起来,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徐美华立马就将周清恒写的信一把抓起,藏进了衣服口袋里。
几乎就在同时,院门“吱呀”一声被大力推开,张桂花笑着走进来,声音却带着几分刻意:
“哎哟,清平你个没规矩的,美华的小姨来了,你怎么不往自己家里领,跑到你二叔家来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爸不懂待客的礼数呢。”
“规矩”、“礼数”几个字张桂花咬得非常重,说完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刘二梅和王凤英。
原来,之前张桂花瞧见刘二梅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出现,心里一喜,料想里面装了不少的好东西。
谁知,刘二梅见到她,只是淡淡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徐美华拐进了隔壁王凤英家,气得她直跺脚。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那个傻儿子周清平回来,
本来她想叫住周清平,让他把徐美华的小姨请回家,那些好东西可不能白白便宜了王凤英那个不要脸的。
谁知这傻儿子也一头扎进王凤英家。
更可气的是,王凤英那个不要脸的,居然“吱呀”一声就把院门关上了,分明就是防贼似的防着她。
这不,张桂花在家如坐针毡,抓心挠肝,到底还是厚着脸皮,自己推开了王凤英家的院门。
张桂花的那番话,使得堂屋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刘二梅蹙起眉头,心里对张桂花的讨厌又加深了几分。
王凤英最先反应过来,眉头一拧,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张桂花,你少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
二梅跟我情同姐妹,她来我家做客,难不成还要跟你打报告,你说谁不懂规矩和礼数呢?
我请你来我家了吗?到底是谁不懂规矩,不讲礼数?”
徐美华见张桂花视线扫来,心中一慌,手忙脚乱地将桌上那些礼物一股脑地塞回帆布包里,拉链都顾不上拉。
她这举动,清清楚楚落在张桂花眼里。张桂花顿时火冒三丈——好啊,这儿媳妇竟把她当强盗一样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