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林富豪心里头的恐惧,丝毫不亚于刀疤刘。
瘦高个和纹身男早已离开了这间囚笼般的屋子,但他却依旧像惊弓之鸟一般,浑身每一根神经都绷得死紧。
负责看守他的小弟端来了饭菜和水,放在了他的脚边。
饭菜的香气和水的清凉对林富豪来说,本应该是救赎,但此刻却像致命的毒药。
林富豪蜷缩在墙角,眼神死死盯着那杯水,干裂的嘴唇早已翻起白皮,隐隐渗出血丝,喉咙烧灼得如同吞了炭火,却连一丝吞咽口水的勇气都没有。
“哎呀,老板,这水真的没有毒!”
看守他的小弟急得直冒汗。这鬼天气闷热得像个蒸笼,这要人要真脱水晕过去,自己可担待不起。
他半步不敢离开,见林富豪仍是滴水不沾,声音都带了哭腔:
“你看,这水要是有毒,我他妈先毒死我自己!”
话音刚落,他一把抄起那把铁皮茶壶,对着自己的嘴就猛灌起来。
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打湿了衣襟,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那“咕咚”声像锤子,一下下砸在林富豪紧绷的神经上。
他的喉咙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
渴,真的太渴了。
小弟灌完水,把空壶往地上一顿,抹了把嘴,喘着粗气瞪着他:“看见没?死不了!”
林富豪的眼神在空壶、小弟油腻的脸和地上那一搪瓷杯水之间疯狂游移。
理智提醒着他有危险,但身体的干渴已如燎原之火,彻底烧毁了恐惧筑起的最后一道堤坝。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林富豪几乎是扑爬着,手脚并用地冲向那搪瓷杯。
颤抖的手完全不受控制,一把端起搪瓷杯,杯沿重重磕在他干裂出血的嘴唇上,带来一阵钻心的疼。
冰凉的水粗暴地灌入他灼烧的喉咙。
“呃…咳咳…呃…”
水呛进了气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佝偻着,眼泪鼻涕瞬间糊了满脸,混杂着嘴唇上蹭开的血丝。
但他死死抓着搪瓷杯,也停不下来。他一边呛咳,一边贪婪地、疯狂地吞咽着,水顺着他的下巴、脖子流下,和汗水、泪水、血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看守的小弟看着他这副狼狈疯狂的样子,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吁了口气。
“这就对了嘛,老板。”
小弟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粗嘎,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好死不如赖活着,别跟自己过不去嘛,辉哥说了,我们只要你的钱不要你的命。”
林富豪瘫软在地,杯子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在肮脏的地面上滚了几圈。
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呛咳后的疼痛。
他抬起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狼狈的混合物。
是的,活着,必须活着!刀疤刘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的。
这个念头猛地将他从绝望的泥沼中拽出一点。
有了这个信念,他端起饭碗,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而刀疤刘在最初的震惊和暴怒之后,强行压下了沸腾的血气。
他深知,冲动救不了林富豪,治安队的人不好惹,也不能惹。
他踉跄着冲出治安队那令人窒息的大门,刺眼的阳光让他一阵眩晕。
没有丝毫犹豫,他拔腿狂奔,直奔派出所。
一见到昨晚那个中年公安,他立即就冲了过去。
“同志您好!还是我,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了街道办和治安队,他们没有扣留我的朋友,他真的失踪了,我觉得真的是酒店附近的那两个人干的。”
他声音嘶哑,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和急迫。
他尽可能详细地描述着瘦高个和纹身男的体貌特征,每一个细节都像烙铁般刻在他脑子里:
“那个瘦高个瘦得像麻杆,三角眼!
纹身那个男的,一脸横肉,纹了两个大花臂。
昨天我们进出酒店,他们就蹲在对街盯着!
今早我出门,特意看了,他们人影都没了。中途我也专门回酒店找过,也没见着他们。
同志,就是他们,肯定是他们绑走了我朋友。能不能请求您快点救他!”
他反复强调着,深怕对方不信,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近乎哀求的绝望。
中年公安被他激烈的动作和连珠炮似的诉说逼得微微后仰,眉头紧锁。
他抬手,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试图打断刀疤刘。
“行了,你冷静点。我们办案讲究证据,不是你觉得是就是的。”
他顿了顿,用一种公事公办、近乎冷漠的语气说:
“情况我都了解了。你先回酒店去等着吧,有消息会通知你的。这案子,我们会按程序调查的。”
中年公安冰冷、程式化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在刀疤刘滚烫的焦虑上。
派出所外喧嚣的街道声浪扑面而来,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世界依旧冷漠地运转着。
刀疤刘有些茫然地站在派出所门前的台阶上,烈日灼烧着他裸露的皮肤,却驱不散他心底那彻骨的寒意。
不能只依靠公安调查,他们太慢了,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刀疤刘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红棉大酒店。刚踏进略显冷清的大厅,
“先生!”
一个酒店工作人员快步迎上,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递过一张字条,
“下午有位林先生打电话找您!很急,需要您尽快回电话给他。”
刀疤刘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僵硬地接过纸条,目光死死钉在那串熟悉的号码上,这是林镇长办公室的电话。
纸条在手中微微颤抖,那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
回到房间,刀疤刘拨通了电话,
“喂,老刘,事情办得怎么样?”
电话筒那边传来了林富贵熟悉的声音。
“林……林总好!我们昨天去了两家报社,已经登了寻人启事了。”
说着,他拿起酒店订阅的《广州日报》,终于在报纸的中缝处,发现了一则寻找周清和的寻人启事,他松了一口气。
“登报了就好。富豪呢?让他跟我说两句!”
林富贵还是问起了林富豪。
刀疤刘额头瞬间沁出冷汗,喉头发紧:
“富豪他……有点水土不服,我送他去医院了,正…正挂水呢。”
林富贵倒没有怀疑,只嘱咐他,让他记得去火车站蹲守周清和后,就挂了电话。
而下班回到家的周清恒一推开家门,手里就被妻子毛玲玲,塞过来一张报纸。
“你看看这则寻人启事,要找的是不是我们家的清和?那照片上的人看起来还真有点像你三叔呢!”
毛玲玲的话,让周清恒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