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林富豪在麻袋里徒劳地扭动、呜咽,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能感觉到面包车猛地启动,引擎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颠簸着冲了出去。
而刚才,刀疤刘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林富豪的旧布鞋扔在了床边,但那双折磨人的新皮鞋却不见了!
“出去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揪住了他的心。
刀疤刘冲到窗边,目光如电扫视着楼下混乱的广场和街道。
就在那一瞥之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酒店侧面那条暗巷口,有几个人影的拉扯和挣扎。
紧接着,一声被捂住大半、却异常熟悉凄厉的呼喊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狠狠扎进了他的耳朵:
“救——命——!”
那绝对是林富豪的声音,还带有龙平镇的口音。
“不好!”
刀疤刘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抄起床头柜上的一个烟灰缸,赤着脚就冲出了房间。
湿滑的走廊差点让他摔倒,但他仍然以惊人的速度冲下楼梯,跑出酒店大门,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
晚风带着热气拍打在他的身上,水滴从发梢甩落。他赤脚踩在肮脏的地面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胸膛里燃烧的焦灼和恐惧。
他冲到那条暗巷口,眼前只有一片昏沉沉的死寂。
巷子里堆放着几个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几只野猫被他的动静惊得“喵呜”一声窜入更深的黑暗。
地面上,似乎有凌乱的拖拽痕迹。
“富豪!林富豪!你在哪里?”
刀疤刘的吼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
他像疯了一样冲进巷子深处,踢开碍事的垃圾,目光在每一个阴影角落疯狂扫视。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冲到巷子另一头,外面是一条稍宽但同样混乱的马路,车灯闪烁,行人匆匆。
那辆破旧的面包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砰!”
刀疤刘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砖墙上,指关节瞬间破皮,血混着墙灰冒出。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赤着脚,站在广州火车站旁这个陌生而危险的街头,像一个迷失在丛林里的困兽。
林富豪最后那声凄厉短促的呼救,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
刀疤刘痛苦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强迫自己冷静,像过筛子一样仔细回想今天进出酒店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张可疑的脸孔。
忽然,他猛地想起了报刊亭阴影里那两个闲汉!一定是他们!他太大意了!
不论早上出门,还是下午回酒店,那两个人似乎都在。
早上林富豪上车前,还指着那个纹身男,说:
“刘哥,那个大花臂好威风啊,回龙平镇前我也要去弄一个,你知不知道哪里能弄?”
他当时没太在意,只顺着林富豪的视线看过去,并警告他,在外面不要瞎指人,免得惹祸上身。
本以为叮嘱了林富豪,他就不会一个人瞎跑出去了,没想到……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林富豪被绑走了,在这个龙蛇混杂的广州,被一群心狠手辣的本地地头蛇绑走了!
他们会对他做什么?就林富豪那傻呆呆的样……刀疤刘不敢再想下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赤着脚,忍着地面的冰凉和碎石的刺痛,一步步走回那条暗巷,像一头搜寻猎物的狼,仔细查看着每一处痕迹。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水滴混合着冷汗流下。
公文包还在房间里,里面有林富贵的联系电话。
要不要打电话回去告诉他们,林富豪被人绑架了?
不行,绝对不行!
林家人心狠手辣得很,他们要是知道林富豪丢了,定会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到他的身上。
那他远在龙平镇的妻儿,可能永远都见不着了。
“林富豪,你一定要撑住……”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老子就是把广州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你找出来!”
他不再犹豫,转身,赤着满是污泥的双脚,一步步走回红棉大酒店那灯火通明的大门。
双脚刚踏上酒店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一个穿着整洁制服、面带职业化微笑的服务员就迎了上来。
看到刀疤刘一身狼狈的样子,服务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充满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先……先生,”
服务员的声音有些迟疑,尽量保持着礼貌,
“您这是……请问您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您看起来……不太好。”
他的目光在刀疤刘的赤脚上,和他带有血迹却紧抓着玻璃烟灰缸的手上扫过。
“我朋友刚刚在旁边的巷子里,被人绑走了,我需要报公安,立刻,马上!”
服务员愕然,但还是提供了帮助。
很快,附近派出所的两名公安同志到达了红棉大酒店。
公安来到林富豪他们所住的房间,刀疤刘已经收拾好自己。
公安先是检查了刀疤刘和林富豪的身份证。
刀疤刘还特意将林富贵开具的那份,盖着“青山县龙平煤矿”红章的工作证明也拿了出来,证明他们来广州是“公干”。
为首的公安,一个看起来经验丰富、眉头紧锁的中年人,反复翻看着证件,又抬眼审视着刀疤刘,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你确定,你刚才亲眼看到你的朋友,被人绑给走了?
具体什么时间?对方几个人?有什么特征?”
“我……”
刀疤刘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所住的房间在八楼,天又黑,他确实无法百分百确定细节,但他熟悉林富豪那特有的乡音。
中年公安和旁边的年轻公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中年公安放下证件,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公式化的“开导”:
“同志,你先别着急。最近,全市都在搞治安大整顿,重点就是清查“三无”人员(无身份证、无暂住证、无固定住所)。
火车站这一片更是重点区域,治安联防队查得很紧。很多没有办理暂住证的外地人过来,都会被联防队的人带走盘查。
你朋友,有可能……恰巧碰到联防队在查暂住证。只是他们的方式……可能粗鲁了一点点。”
刀疤刘愣住了。
联防队?查暂住证?这个可能性像一道微弱的光,突然刺破了他心中绝望的黑暗。
如果林富豪是被治安联防队的人抓走的,虽然要吃些苦头,但至少人暂时是安全的。远比落在那些不明身份的绑匪手里强一万倍!
这个念头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大半,甚至感到一阵虚脱般的“庆幸”。
“真……真的吗?公安同志,您是说,我朋友可能是被联防队抓走了?”
刀疤刘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希望而有些发颤,他急切地追问,
“那你们能带我去找他吗?现在就去!”
中年公安看到刀疤刘的反应,似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神情略微放松了一些,但语气依旧平淡:
“这个嘛,联防队抓了人,一般会集中带到附近的留置点,核实身份,通知补办暂住证,然后罚款。
罚款数额嘛……看情况,两三百块是常有的。”
他拿起随身携带的茶壶,喝了一口水,继续道,
“至于具体带到哪里,我们也不清楚。各个联防队有自己的点。
如果态度不好,或者查实了其他问题……那就难说了。东莞樟木头知道吗?”
他抬眼看向刀疤刘,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告知,
“很多不配合的、或者查不清来源的,最后都会被送到樟木头的收容遣送站去。”
“那……那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找到我朋友?”
刀疤刘有点气馁。
“这样吧,你明天一早,去附近的几个街道办或者治安联防办公室问问看。记住,态度好一点。”
中年公安他站起身,示意谈话结束,
“我们会记录备案。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朋友超过24小时还没消息,或者你确认不是联防队抓的,再回来找我们。”
刀疤刘的心,又重新沉入了冰冷的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