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王凤英和周远川写给儿子周清恒,让他帮忙找周清和的信件,终于投进了镇上邮局那斑驳的墨绿色邮筒里,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踏上了通往未知的旅程。
而客居在青山县县城的徐美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小姨刘二梅耐心细致的引导下,开始笨拙地认识这个对她而言崭新又庞大的城里世界。
红星小学位于县城南边,校园的红砖围墙略显沧桑,墙外紧邻着一所职业中专,偶尔能听见那边传来的不甚清晰的广播。
职业中专对面,是一所挂着“青山县广播电视大学”牌子的学校,再往前走不远,便是县里的第三中学。
这一带,俨然成了县城的“文教区”,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市井喧嚣的书卷气和青春活力。
“这一片算是老城区的地界了,”
刘二梅稳稳地抱着周念薇,边走边向身旁的徐美华介绍,声音温软平和,
“好处是清静,出入也还方便。就是……”
她顿了顿,指了指远处,
“新修的那个大农贸市场在城东头,离这儿挺远的,平日里买个菜,真的不方便。”
她指着一条巷子口:“有时候早上会有城郊的菜农挑着新鲜菜担子来这里卖,图个近便。运气好碰上了,就能买到水灵的菜。要是没赶上,”
刘二梅无奈地笑了笑,
“那就得走上老远,穿过大半个县城去农贸市场了,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钟头的脚程。
“所以啊,你看,”
她抬手指了指红星小学围墙根下,
“好些职工家属没办法,就在犄角旮旯开点小荒,种点南瓜、丝瓜、扁豆什么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城里头,灯是亮的,路是平的,水是拧开水龙头就有的,方便是真方便,可样样都得花钱!
柴米油盐酱醋茶,连炒菜用的葱姜蒜,都得从口袋里掏票子,不像我们乡下,地里刨一刨,总能有点收成。”
窝在刘二梅怀里的周念薇,小耳朵却像雷达似的悄悄竖着,将姨奶奶话语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捕捉得清清楚楚。
这些关于城市生存法则的琐碎信息,在她这个“过来人”听来,价值千金。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形:
等解决了林建国那个毒瘤,一定要带姆妈进城定居!就在这学校扎堆的红星小学旁边,帮姆妈开一家“生活超市”。
专门卖米、面、油、盐、酱醋茶,还有应季的新鲜蔬菜瓜果。反正这些货源,农村老家都不缺。
学校家属区人口密集,这些开门七件事,是天天都离不了的硬需求。
甚至……她脑中灵光一闪,后世的“社区团购”雏形,完全可以在这个物资流通尚不发达的年代,提前生根发芽!
思绪翻飞间,刘二梅在一座透着浓厚岁月感的老木屋前停下了脚步。
房子厚重的门板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后,表面的漆色斑驳陆离,露出内里深沉的木纹,一对沉甸甸的黄铜门环被磨得锃亮,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时光。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依旧威武霸气。
“喏,就是这儿了。”
刘二梅小心翼翼地将周念薇递还给徐美华,从裤兜里掏出一串用红绳系着的钥匙,叮当作响。
她熟练地拣出一把老式的黄铜钥匙,匙身厚重,齿痕清晰。
“你方叔叔啊,心思细,怕你跟我们挤在一个屋檐下拘束,特意把他家这祖传的老宅拾掇出来了。房子是有些年头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钥匙插进同样古旧的黄铜锁孔,
“可你看这砖木结实得!
而且这里前后左右都是些老街坊,又挨着学校,治安那是没得说。你带着妞妞安心住这儿,我们才放心。”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门锁打开。
刘二梅推开那两扇沉甸甸的木门,伴随着轻微的、令人安心的“吱呀”声。一道高高的木门槛横在眼前。
“小心门槛。”
刘二梅提醒着,自己先利落地跨了过去。
徐美华抱着女儿,小心翼翼地抬脚迈过。
跨入门的瞬间,光线豁然开朗,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映入眼帘。
天井不大,青石板铺地,缝隙里生着些顽强的青苔,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口覆盖着木盖的旧石井,透着老宅特有的韵味。
天井接纳着天光,将原本可能昏暗的室内映照得明亮而通透。天井四周,便是老式的木结构房屋,雕花的窗棂和廊柱虽显陈旧,却依然能窥见昔日的精巧。
周念薇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滚圆,小嘴都忘了合上,内心早已惊涛骇浪:
“我的老天爷呀!方爷爷家这底蕴……这哪是普通人家?这分明是以前的地主老财!这青石板、这天井、这雕花……太阔气了!”
徐美华也惊得顿住了脚步,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气派的房子呢!
刘二梅引着徐美华往里走,指着天井两侧的屋子,
“喏,你们住东边这间吧,宽敞明亮。那边,”她指向天井后方一道月亮门,
“月亮门后头的小院,是你方叔叔的书房,旁边还隔了一间暗房,他宝贝着呢,专门用来冲洗他那些照片的。那后边你就别过去了,黑黢黢的,还堆着他那些瓶瓶罐罐的药水。”
徐美华连脚步都迈不开了,她哪配住这么精美的房子啊!
“别多想,这宅子啊,本就是方家祖业。不单是这宅子,”
她抬手指了指临街的方向,
“旁边临街那四间铺面也是你方叔叔的,都空着呢!
听说以前,城南这一大片,都得管方家叫“东家”。”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历史的沧桑:
“后来嘛……世事变迁,这些房子铺面都给充公了。
这老宅子,前些年还一直是城南派出所的办公地呢!”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庆幸,
“也是赶上了好时候了,这几年不是号召海外侨胞、港澳同胞回乡建设、投资嘛。
前年,你方叔叔那两个远在英国和香港的亲姐姐,风风光光地回乡探亲来了。
她们姐妹俩心念故土,大手笔捐资给县里修了一条挺重要的公路。
政府念及这份情谊,也落实政策,就同意把方家这祖宅和旁边那几间铺面,作价卖还给了她们姐妹。
兜兜转转,这房子和铺子,又回到了你方叔叔的手里头攥着。”
周念薇早就听得眼睛发直了,方爷爷这大腿一定要抱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