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尖锐的女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李副县长夫人尖利的嗓音刺破了走廊的寂静:
“林富贵!你给我出来!我侄子的事,今天必须有个交代!”
那声音里蕴含的怒火,让整个办公楼都为之一震。
楼下传来吵闹声,像是护卫队的人在阻拦李太太一行人上楼来。
周清平和周清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走廊拐角处退了几步,却仍能清楚地看到楼梯口的场景。
只见林富贵脸上的横肉突然堆起几分笑意,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那变脸的速度比矿车换轨还快:
“哎呀呀,李太太!您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去接您啊!”
他搓着肥厚的双手,腰弯得像个虾米,方才在办公室里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活像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少给我来这套虚的!”
李太太一把推开林富贵。她约莫五十出头,烫着时髦的卷发,一身剪裁考究的藏青色套装,胸前别着枚闪闪发光的党徽。
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此刻正喷着怒火,修长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富贵的鼻子上。
“我侄子王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医生说他小腿断了,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瘸子!你们矿上的安全措施是摆设吗?”
她的声音越拔越高,在空旷的办公楼里回荡。
林富贵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瞄了一眼四周零零散散的工人,压低声音:
“李太太,这件事我们一定负责到底,您看...”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要不我们去办公室细聊?”
李太太哼了一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林富贵进了办公室。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林富华突然伸手拦住了紧随其后的王德发、王宝贝、赵德胜和一位面容憔悴,哭红了眼的中年妇女。
“几位请留步,矿长要和李太太单独谈谈。”
“姑姑!”王宝贝急得大叫。
李太太闻声回头,见几人被拦在门外,顿时怒火中烧。
她猛地转身,高跟鞋在地面上碾出刺耳的声响,扬起手就给了林富华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走廊上响起。
林富华捂着脸颊,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盛怒的女人。
他脸上的五指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微微抽搐着,却敢怒不敢言。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的人?”
李太太的声音冷得像冰,
“赵所长是我请来给今天的谈话做见证的,这三位是受害者王强的家属,哪个是你能拦的?”
林富贵急忙从办公室探出头来,对着林富华厉声喝道: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请各位进来!”
周清林在拐角处暗暗攥紧了拳头,看着林富华吃瘪的模样,心里涌起一阵快意。
“清林哥,你看到了吗?”
周清平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
“林家也不是完全可以一手遮天的,他们也有怕的人。”
周清林重重地点点头,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激动:
“妈的,真解气!就该有人来治治他们!”
“解气是解气,但这对我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周清平头脑飞速转动,压低声音急速分析,
“林富贵现在压力巨大,为了平息李副县长太太的怒火,他必须尽快找个‘完美’的替罪羊。
而我,就是他早就选好的那个背黑锅的人。这下,他更会将所有的事情推到我的身上……”
周清林从周清平严峻的表情里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趁现在他们乱成一团,没人注意我们,快走!”周清平拉了他一把。
“林富贵不至于现在就会要了我的命。清和没被他们抓到之前,我们应该都是安全的。
但是,我怕那个李副县长的太太迁怒于我,也给我一巴掌!”
于是,周清平和周清林两人借着林富贵办公室门口这片混乱留下的短暂真空,贴着墙根,像两道影子般迅速溜下了楼梯,混入了楼下渐渐散去的人群中。
办公室内,气氛有一点剑拔弩张。
林富贵试图请李太太和赵所长上座,却被李太太毫不客气地拒绝。她就站在办公室中央,像一尊冰冷的复仇女神。
“林矿长,闲话少说。”
李副县长太太开门见山,
“这次冒顶事故的报告呢?当时井下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为什么我侄子刚到矿上就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必须给我,给王家,也给赵所长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林富贵额上的汗又冒了出来,他一边示意林富华去倒茶,一边斟酌着开口:
“李太太,发生这样的事,我万分痛心!矿上的安全工作我们一直抓得很紧,但井下环境复杂,偶尔……”
“偶尔?”
那位中年妇女突然哭出声来,声音嘶哑,
“我儿子的腿都断了!医生说就算好了也可可能会有后遗症,他才二十岁啊!都还没娶媳妇生子,他可是我家的独苗啊!他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传宗接代!”
林富贵闻言一愣,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这王强断的是左小腿,又不是命根子,怎么还影响上传宗接代了?
难不成昨天张院长检查得不够仔细,王强那玩意儿也给压坏了?要是真坏了,王强岂不成了太监?
这个荒谬的联想让他一时没忍住,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刚落,整个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太太的脸色由青转紫,王母的哭声戛然而止,赵所长的眉头紧紧皱起。
林富贵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此时,王德发上前一步,对着林富贵怒目而视:
“林矿长,我侄子可是在你矿上出的事!你必须负全责!”
“负责,一定负责!”
林富贵连连保证,接过林富华递来的报告,却没有直接翻开,而是话锋一转,
“经过我们的初步调查,这次冒顶事故,主要原因很可能是支护队的周清平疏忽职守,没有及时发现支护结构的隐患,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哪知李太太根本不信他的这套说辞。
她冷哼一声道:
“我不管是周清平还是林清平,林富贵,我就问你,我侄子的治疗费、后续的康复费、还有他的伤残赔偿,你怎么算?今天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