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去!”
周念薇没有丝毫犹豫,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心里滔天的恨意已经被一种更坚定的意念取代——守护父母,为他们复仇,改写他们一家三口上一世的命运。
哪怕是刀山火海,她周念薇也要闯一闯。
崔珏看着周念薇那闪耀着光芒的眼睛,心头微震,不由得被她的倔强不屈所折服。
他不再多言,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那支仿佛由鲜血铸成的朱笔,在生死簿“周念薇”的名字上,重重一勾。
“嗡~~~”
一道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洪荒的磅礴力量瞬间降临。
周念薇感觉自己的魂魄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烈地撕扯、拉长、粉碎。
剧烈的疼痛和失重感淹没了她一切的意识。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时空旋涡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好似乎千万年。
一种久违的、沉重的、被温暖包裹的束缚感传来。
周念薇感觉耳边不再是地府死寂的阴风,而是…嗡嗡的蚊鸣声?
还有…一种劣质煤油灯燃烧时特有的、带着烟火气的噼啪声?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汗味、奶腥味、陈旧木头的味道,霸道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周念薇无比艰难地,撑开了仿佛被胶水黏住的眼皮。
昏黄摇曳着的煤油灯的光芒,刺入眼帘,模糊的视野里,光影晃动。
一张脸……一张在模糊光晕中逐渐清晰的脸,正无比温柔、怜爱地低头注视着她。
那眉眼,那轮廓,那带着疲惫却掩不住初为人母喜悦的神情……
那深深刻在灵魂最深处,在无数个绝望的夜里被她反复描摹、思念成疾的脸。
“姆……姆妈?” 周念薇在无声地呐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顺着她柔嫩的脸颊滚落。
这回,狗判官没有骗她!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噩梦开始之前,回到了父母还在身边的时候。
“清平,清平,快来看啊!”
徐美华惊喜得声音都在发颤,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襁褓,激动地呼唤着丈夫,
“咱们妞妞睁眼了,睁眼了,她在看我。”
屋外走廊处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什么东西被踢倒的声音。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个年轻、高大却无比紧张的身影冲了进来,带着一股夏日夜晚微凉的空气。
他一把撩开那顶打着补丁的旧蚊帐,急切地凑到床边。
“怎么啦美华?妞妞怎么啦啦?”
周清平的声音带着初为人父的紧张和无措。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妻子怀中那个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正无声地淌着大颗大颗泪珠的小小婴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张脸,是爸爸!是活生生的、充满朝气的爸爸!
“爸爸……姆妈……” 周念薇的意识在疯狂呐喊。
积蓄了两辈子跨越生死的委屈、思念、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巨大的酸楚,如同海啸一股脑冲击着她幼小的心灵。
她小小的身体顿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周念薇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仿佛要将上一世所有的苦难都哭出来,她稚嫩的嗓音里,承载着成年灵魂无法言喻的悲恸!
“哇~~~”
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受了天大委屈般的嚎哭,把初为人父的周清平彻底吓懵了。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想抱又不敢抱,急得团团转:
“哎呀,这……这是怎么了呀?刚才不还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哭成这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周清平急得团团转。
“美华,妞妞是不是饿了?”
“不会啊,十分钟前才喂过奶的。” 徐美华也慌了神,轻轻拍着襁褓,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喔喔喔~妞妞乖,不哭不哭,姆妈在呢~”
可压根儿就不顶用,女儿依旧嚎啕大哭,泪水都浸湿了襁褓。
“莫不是……莫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周清平脸色一白,猛地想起老一辈的说法,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放下蚊帐,转身就冲出了房门。
“清平,你干嘛去呀!” 徐美华的呼唤声被关在了门内。
“姆妈,姆妈你快开门,妞妞哭得厉害,止不住啊,要怎么办才好?”
周清平焦急的拍门声和呼喊打破了乡村夜晚的宁静。
堂屋另一侧紧闭的主屋房门内,传来一声极其不耐烦、如同破锣般的怒骂,声音中气十足,带着浓浓的刻薄和厌恶:
“周清平,你脑子是被门板夹扁了还是被驴踢了?一个赔钱货哭两声怎么了,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嚎丧呢?再嚎,再嚎信不信老娘把她拎出来丢尿桶里溺死。省得吵得你大嫂睡不着,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老周家的金孙。有个闪失你担得起吗?”
这恶毒到令人发指的咒骂,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西屋徐美华的耳朵里!
她抱着女儿的手臂猛地收紧,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这就是她的婆母!妞妞的亲奶奶!竟然能说出如此灭绝人性的话来。
而襁褓中的周念薇,哭声猛地一顿!那双还含着泪水的、属于婴儿的清澈眼眸里,瞬间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是她,那个蛇蝎心肠的老虔婆张桂花!上辈子克扣她口粮、寒冬腊月把她赶去睡柴房、骂她是“丧门星”的恶毒奶奶!
她竟然在她出生的第一天,就敢咒她死。
巨大的恨意在周念薇小小的身体里奔涌。
她抿紧了双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抑制住再次嚎哭的冲动。
不能哭,不能再给本就处境艰难的父母添乱了。
不能吓到他们!她强忍着翻腾的恨意,努力控制着小小的身体不再颤抖。
门外,周清平也被姆妈张桂花那恶毒至极的话震得呆立当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凉。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受父母的待见。大哥周清华是长子,从小就被捧着;小弟周清和是老幺,自然被宠着;大姐周清梅虽然不如大哥三弟,但也得了不少关爱。
只有他这个夹在中间的老二,仿佛是个多余的。脏活累活是他的,打骂羞辱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