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鸿的哭声。
那声音凄厉,绝望,像刀子一样刮过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院中摇椅上的顾野,闭合的双眼猛然睁开。
他眼底掠过一抹冰寒刺骨的杀机,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化作一团暴躁的烈火。
“哭什么哭!”
顾野“霍”地站起,两三步冲到石桌前,动作粗野地一把夺过沈惊鸿手边的信纸。
他看都没看内容,直接在掌心蛮横地揉成一团。
“不就是一封信!人死了就死了,搞这些玩意儿折腾活人!”
他低吼着,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暴戾。
“给老子憋回去!”
这声咆哮,让不远处工地上偷看的村民们都吓得脖子一缩。
沈惊鸿像是被他吼傻了。
她抬起泪水滂沱的脸,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涌动的不再是悲伤,而是陌生的恨意。
“你懂什么!”
她的声音也跟着拔高,尖锐得变了调。
“那是我妈!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你凭什么毁了它!”
沈惊鸿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抢回那团被蹂躏的信纸。
顾野单手攥住她的手腕,钢铁般的力道让她疼得瞬间白了脸。
“一个为了狗屁大义,连亲生女儿都不要的女人,值得你这么哭?”
顾野的眼睛也烧红了,额角青筋暴起。
“她要是真在乎你,能让你一个人在沈家受那么多罪!她……”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声,炸响在死寂的院子里。
所有人都看呆了。
时间仿佛停住。
沈惊鸿,那个全村男人眼里的天仙,上海来的白天鹅,竟然动手打了顾野!
打了那个没人敢惹的村霸活阎王!
顾野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
他古铜色的脸颊上,一道清晰的五指红印迅速浮现并肿起。
他似乎也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僵在原地,眼神空洞。
“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混蛋!”
沈惊鸿彻底崩溃,眼泪决堤,用拳头毫无章法地捶打着他坚硬如铁的胸膛。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都是因为他!那个老顽固!还有这块破玉!是它毁了我妈!毁了我的家!”
她语无伦次地尖叫,情绪彻底失控。
喊着喊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挣脱顾野,转身就朝屋里冲。
顾野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恼怒。
“他妈的!”
他一声暴喝,抬脚狠狠踹向院里的石凳!
“轰!”
沉重的石凳被他一脚踹飞,撞在墙上,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吓得围观的村民齐刷刷后退一步,心惊肉跳。
完了!
顾二愣子这是真疯了!
就在这时,沈惊鸿又从屋里冲了出来。
她手里死死攥着那个一直贴身佩戴的锦囊。
“就是这个东西!这个害人的东西!”
她看着锦囊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她将锦囊狠狠摔在地上,然后用脚,发了疯似地踩踏。
“我不要了!我再也不要看到它!谁爱要谁拿去!”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摇摇欲坠,踉跄着跑回屋里。
“砰!”
房门被狠狠甩上。
院子里,只剩下顾野粗重得吓人的喘息声。
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着地上那个被踩得烂脏的锦囊。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锦囊,大步冲进屋里。
紧接着,屋里传来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巨响!
噼里啪啦!
是砸东西的声音!
碗碟碎裂!
桌椅倒地!
还有两人压抑又激烈的争吵,断断续续从门缝里挤出来。
“……你发什么疯!”
“……我就是要砸!这些东西我看着烦!”
“沈惊鸿!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我恨他!我也恨你!你们都一样!滚!你给我滚出去!”
“砰!”
一道比之前任何声音都更刺耳的碎裂声。
那是沈惊鸿最宝贝的那套青瓷茶杯,被顾野抓起来,狠狠砸在了墙上,瞬间化为齑粉。
然后,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死寂。
过了许久。
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顾野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巴掌印依旧醒目,那双眼睛黑得不见底,扫过院外那些探头探脑的人。
他的右手手背上,一道被瓷片划开的长长口子,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珠。
他却像感觉不到痛。
他径直走到院门口,解开二八大杠的锁,跨上车,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外,一路狂飙而去。
车轮卷起尘土,像一条愤怒的黄龙。
村民们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所有人都明白。
顾家这对神仙眷侣,完了。
这关系,就跟那套碎了的茶杯一样,再也拼不回来了。
村口,大槐树的阴影里。
一个不起眼的汉子收回目光,悄无声息地转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
夜深。
狼藉一片的屋里,沈惊鸿正坐在床边,就着昏黄的油灯,用镊子夹着酒精棉,小心翼翼地给顾野手上的伤口消毒。
“嘶——”
顾野咧着嘴抽冷气,活像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大狼狗。
“媳妇儿,你这巴掌是真下死手啊,我这半边脸到现在还麻着呢。”
他委屈巴巴地哼唧。
沈惊鸿瞪了他一眼,没好气,手上的动作却轻得像羽毛。
“谁让你真砸我茶杯的?”
“不砸碎点值钱的,那帮孙子能信?”
顾野嘿嘿一笑,凑过去,心疼地摸了摸她依旧红肿的眼眶。
“哭半天,眼睛还疼不疼?明儿给你煮俩鸡蛋滚滚。”
“不用。”
沈惊鸿摇头,拿起纱布,一圈一圈为他包扎好。
她轻声问。
“他们,会信吗?”
顾野看着她,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骄傲。
“信了。”
“演得这么真,连我都差点信了。”
他伸出没受伤的左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锋芒。
“我媳妇儿这滴眼泪,比一百个特务的口供都管用。”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顾野的眼中,杀气一闪而逝。
“就等那条自作聪明的大鱼,自己蹦上岸了。”
他慢慢收敛了所有表情,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三个字。
叶。
知。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