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人的。”
三个字。
轻飘飘的,像落下的灰尘。
砸在指挥中心里,却比任何炮弹都来得沉重。
侯三的瞳孔,骤然收紧。
他和其他所有参谋人员,脸上的血色褪去,浮起一层死灰。
接人?
接谁?!
这艘满载着“枢机”怒火的幽灵船,不远万里冲来,不是为了跟顾爷在京城拼个你死我活?
而是……要去接人?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每个人心里破土而出,疯狂蔓延。
能让“枢机”在这个血本无归的关头,依然不惜代价要“接”走的人……
放眼整个华夏,只可能是一个!
沈惊鸿!
那个远在千里之外,刚刚在金融牌桌上,亲手把“寻光之人”百年基业烧成一地灰烬的女人!
这一刻,冰冷的惊惧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敌人的真正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京城!不是顾野!
而是他们所有人下意识忽略的、远在东北的那位“太子妃”!
“爷!”
侯三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立刻联系东北军区!请求最高戒备!”
“吵什么。”
顾野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地切断了他的话。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那股足以让空气凝结的紧张。
他把手里那根燃到尽头的“大前门”,在地图上“渤海湾”的位置,缓缓摁灭。
动作不紧不慢,像在碾死一只无关紧要的虫子。
他转过身,扫过一张张惨白的脸,嘴角那股子熟悉的、欠揍的弧度又挂了上来。
“瞧你们那点出息。”
“天要塌了?”
他踱到侯三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那份被攥得发皱的电报,轻巧地抽了出来。
“‘枢机’那老东西,归根结底,是个生意人。”
顾野晃了晃手里的电报纸。
“生意人最懂什么?”
“止损。”
他随手将电报纸揉成一团,看也没看,就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港岛那盘生意,他赔了个精光。情报上,他的人被咱们当猴耍。他要是还铁着头,往京城这块钢板上撞,那他也活不到今天。”
顾野走回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在那条从马六甲蜿蜒而来的红线上,轻轻划过。
“钱赔了,不致命。只要本金还在,随时能翻盘。”
他的手指,停在了东北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眼神里,那抹一闪而逝的温柔,迅速被更为森然的杀意所覆盖。
“我媳妇儿,就是他‘枢机’最后的本金。”
“所以,他要来取回他的本钱了。”
一番话,云淡风轻。
指挥中心里所有的人,却听得背后冷汗直冒。
逻辑缜密,无懈可击!
他们这些专业的军情人员,竟被胜利冲昏了头,一厢情愿地以为敌人会像莽夫般正面寻仇。
而顾爷,早已跳出了棋盘,站在了对手的视角,预判了这最阴狠、最致命的一步棋!
侯三的嘴唇发干,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与羞愧。
“爷,那我们更应该……”
“所以,”顾野打断他,嘴角咧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咱们更应该,开门迎客。”
他用指节,叩了叩地图上那片荒凉的海岸线。
“让他来。”
“让他顺顺利利地靠岸。”
“再让他辛辛苦苦地,一路往北走。”
顾野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条从海岸线直插长白山腹地的虚线。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计划,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轰然引爆!
这根本不是引君入瓮!
这是要把整个东北,变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狩猎场!
把所有不请自来的恶客,都当成主动跑进陷阱里的野兽!
侯三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他看着顾野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彻底化为了对神明般的狂热。
太狠了!
这心肠,简直是黑到了骨子里!
京城是顾爷的大本营,固若金汤。
可东北是什么地方?
山高林密,龙蛇混杂!一支满编的部队进去,都可能迷失方向!
顾爷这是要关起门来,虐杀啊!
“传我命令。”
顾野的声音,陡然转冷。
“通知李家,把所有监视都撤了,别吓到咱们的贵客。”
“给军科院发报。那头实验猪的‘死亡录像’,连同抑制剂的初步药理报告,用最高等级加密,发给‘仙女座’号。”
“告诉他们,这是咱们送给‘枢机’的见面礼。”
侯三一个激灵,瞬间领悟。
“爷,您这是要……”
顾野笑了。
那笑容,野性、凶悍,如同饿狼在扑杀前,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他不是来接人么?”
“那我就让他的刀知道,他们要接的‘货’,手里正攥着随时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的玩意儿。”
“我要让他们,从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秒起,心里就扎进一根刺。”
“一根拔不出来,碰一下就浑身剧痛的毒刺!”
顾野转过身,不再看地图,也不再看他那群已经彻底石化的下属。
他走到窗边,看着京城沉沉的夜色,眼神深邃。
他知道,“枢机”那头老狐狸,绝不会亲自上船。
船上来的,只会是他最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渴望斩下“叛徒”头颅,去向主人邀功的刀。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把刀,在看到猎物的那一刻,犹豫、猜忌、恐惧。
最后,在无尽的绝望中,被它眼中的猎物……反向猎杀!
他摸出那部猩红色的加密电话,拨通了那个早已刻进骨子里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脸上所有的冰冷与煞气,都化成了最纯粹的温柔。
“媳妇儿。”
他的声音低沉而缱绻,带着一丝只有她能听懂的笑意。
“睡了没?”
“有几只不长眼的肥兔子,正一门心思往咱家后院的套子里钻呢。”
“磨刀石……备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