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子里,微风穿过,带来一丝凉爽,却吹不散骤然变得凝重的气氛。
小苏苏等人礼貌地与赵家三兄妹打了招呼,各自坐下。赵乐琪和赵乐扬姐妹的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小苏苏身上,那眼神里交织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熟悉,有愧疚,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哀伤。
沉默了片刻,赵乐琪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抬起眼,看向被宫令仪紧紧搂在怀里、被宫飏、宫泽风和霍子曜隐隐护在中间的小苏苏,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
“苏……苏苏妹妹,你……可能不记得我们了,但我们认识你。”
小苏苏闻言,疑惑地眨了眨大眼睛,仔细地看着她们,小脸上满是茫然。那段记忆太痛苦,她或许下意识地封闭了许多细节。
赵乐扬也小声补充道:“小妹妹,你以前……在我们家住过……”
宫令仪搂着女儿的手臂瞬间收紧,宫飏和霍子曜的眼神也立刻变得锐利起来,充满警惕。
赵乐华见状,连忙解释道:“你们别误会!我妹妹们没有恶意!”他看向宫令仪,语气诚恳:“阿姨,其实她们……她们也是可怜人。”
赵乐琪咬了咬下唇,眼中泛起水光,低声道:“我们……我们是高冬莲的女儿。”
“高冬莲”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小苏苏记忆深处那扇恐惧的大门。她的小身子猛地一抖,脸色“唰”地白了,下意识地就要往妈妈怀里钻。
宫泽风差点跳起来,被霍子曜一把按住。霍子曜沉声道:“听她们说完。”
赵乐琪看到苏苏的反应,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们知道,我娘……她对你很不好,非常不好……”她似乎难以启齿,声音越来越低:“她……她打你,骂你,让你干很多活……”
赵乐扬也抽泣起来,接着姐姐的话说:“其实……其实我们以前也一样。她……她也不喜欢我们,因为我们是女孩。她只喜欢弟弟。”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苏苏:“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不小心把猪食打翻了……她……她就用那么粗的木棍子打我们,骂我们是赔钱货,是没用的东西,还把我们都赶出了家门,说不要我们了……”
赵乐琪抹着眼泪,继续说:“整个梧桐县,好多人家都这样,觉得女孩是给别人家养的,是亏本的。我们被赶出来,没地方去,差点饿死……是赵伯伯家,就是乐华哥的爸爸,他们一家是这里少数不重男轻女的人家,看我们可怜,收留了我们,给我们饭吃,给我们衣服穿,还让我们上学……”
她看向苏苏,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和难过:“后来……你被送到那个家……我们……我们也知道她对你不好,可是……可是我们那时候也自身难保,没办法帮你太多……只能……只能有时候偷偷帮你多干一点活,或者在她打你打得特别凶的时候,想办法拦一下,或者……或者偷偷给你一点吃的……”
说到最后,姐妹俩已经泣不成声。她们曾经也是那个环境下的受害者,对于苏苏的遭遇,她们感同身受,却又无力改变,这份愧疚和无力感一直压在她们心底。
小亭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姐妹俩压抑的哭声。
原本充满愤怒和戒备的宫家孩子们和霍子曜,此刻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他们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那恶毒妇人的女儿,更没想到,她们竟然也有着如此悲惨的过去,甚至……她们也曾试图在黑暗中给与苏苏一丝微弱的温暖。
小苏苏怔怔地看着哭泣的姐妹俩,那段模糊而痛苦的记忆似乎清晰了一些。她依稀记得,确实有时候,那个凶恶的婶娘打她时,会有人小声劝一句;她饿得受不了的时候,似乎真的有人偷偷塞给她过一小块干粮……
宫令仪将女儿搂得更紧,心中百感交集。她恨高冬莲夫妇入骨,但对这两个同样被亲生母亲虐待、抛弃的女孩,却也无法硬起心肠一味憎恶。
霍子曜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那……你们的爸妈,现在怎么样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冷意,但更多的是想知道后续。
赵乐华叹了口气,道:“之前有个施工队到我们这里来进行一项工作,占用了他们妈妈的农用地,她们的妈妈就辱骂人家,结果被人家找人给打了,瘫在床上大小便失禁,半年后因长期没有人料就去世了。至于她们的爸爸,我就不知道了。”
得知那对直接伤害苏苏的恶人已经逃离,或许正在别处受苦,宫飏和宫泽风紧握的拳头稍微松了松,但心里的那口恶气并未完全消散。
小苏苏忽然从妈妈怀里抬起头,看着赵乐琪和赵乐扬,小声地、怯生生地问:“那……那你们现在……过得好吗?”
赵乐琪和赵乐扬没想到苏苏会关心她们,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嗯!我们现在很好!赵伯伯和伯母对我们像亲生女儿一样,乐华哥也对我们都很好!我们能上学,能吃饱穿暖,再也没有人打我们骂我们了!”
听到她们现在过得好,小苏苏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浅的、释然的笑容。曾经的苦难似乎因为这份“都过去了”的结局,而稍微减轻了一些分量。
众人聊的正愉快,可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长得胖胖的男孩和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两人都眼神不善的看着赵乐华兄妹三人。
男孩子首先开口道:“我今天出门没看阳黄历,竟然遇到你们兄妹三个!”
赵乐华脸色也变沉了几分,“包黄金,翠翠,你们想干什么?”
包黄金是男孩的名字,翠翠是女孩的名字。
包黄金冷哼一声,“干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两个妹妹告状,老师怎么会罚我抄课文,爸爸妈妈又怎么会打我?”
翠翠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如果不是因为她们,老师也不会罚我留在教室里打扫卫生,我爸爸妈妈也不会打我。今天我们就要报仇,我们要狠狠教训教训你们!”
包黄金和翠翠显然是有备而来,两人虽然年纪也不大,但体格看着比赵家兄妹壮实,尤其是包黄金,一脸蛮横,攥紧的拳头看起来很有力气。
赵乐华立刻将两个妹妹护在身后,脸色虽然紧张,却一步不退,厉声道:“明明是你们先欺负低年级的同学,抢他们的午饭钱,乐琪和乐扬只是告诉了老师实话!你们自己做错了事,凭什么来找我们麻烦?”
“少废话!要不是她们多嘴,我们会被罚?”包黄金啐了一口,猛地就朝赵乐华冲过来,伸手要去抓他的衣领。旁边的翠翠也趁机想去扯赵乐琪的头发。
赵家兄妹在人数上占优,但包黄金力气大,翠翠又刁钻,以前几次冲突中,赵家兄妹确实没占到便宜,往往吃了暗亏。赵乐华咬牙,准备硬扛下包黄金的攻击,也要护住妹妹们。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娇小却异常敏捷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宫家这边冲了出去。
“不许欺负人!”
小七猛地冲了上去,只见她侧身精准地格开包黄金抓向赵乐华的手,脚下步伐一错,顺势一个巧劲,利用包黄金前冲的力道,直接将他带得踉跄扑向前方。
包黄金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手腕一痛,重心瞬间失衡,“哎哟”一声,胖胖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泥,扬起一小片尘土。
几乎在同一时间,小七看也没看扑倒的包黄金,反手就精准地抓住了翠翠试图偷袭赵乐琪的手腕。翠翠“啊”地痛叫一声,感觉手腕像被铁钳夹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小七另一只手快速在其肘关节处轻轻一敲,翠翠整条胳膊顿时一麻,使不上力,被她轻易地扭到身后制住。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两个人,一个趴在地上哼哼唧唧一时爬不起来,另一个被反扭着手臂,疼得龇牙咧嘴,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小七稳稳地站在那里,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小脸上带着一丝小得意,但更多的是正义得到伸张的认真表情。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制服的两人,清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这个大胖子,还有你这个小姑娘,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再敢欺负人,我还揍你们!”
宫家这边,宫泽风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小七妹妹……好、好厉害!”
霍子曜眼中也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淡淡的赞赏。
宫飏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又拨动了一下佛珠。
小苏苏则从妈妈怀里探出小脑袋,看着英姿飒爽的小七,大眼睛里充满了崇拜的光芒,小声惊呼:“小七姐姐好帅呀!”
赵家三兄妹都惊呆了。赵乐华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比他们小、却一招就解决了麻烦的女孩,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感激。赵乐琪和赵乐扬更是眼睛发亮,仿佛看到了偶像。
宫令仪也松了口气,温柔地笑道:“小七真是个好孩子,勇敢又善良。”
包黄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的,又惊又惧地看着小七,似乎还想放几句狠话,但对上小七那双亮晶晶却透着“不服再试试”的眼神,顿时怂了,拉起还在哼哼的翠翠,狼狈地跑走了,连头都没敢回。
小七这才转过身,走到赵家兄妹面前,爽朗地笑道:“没事啦!他们以后肯定不敢再随便欺负你们了!”
赵乐华回过神来,连忙道谢:“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你好厉害!”
赵乐琪和赵乐扬也围过来,崇拜地看着小七:“谢谢你帮我们!”
小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什么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经过这个小插曲,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曾经的阴霾和隔阂,在共同面对“小恶霸”并被小七轻松解决后,消散了许多。阳光重新洒满小亭子,孩子们的笑声再次响起,充满了轻松和愉快。
到了中午,众人和赵家三兄妹告别,回到村口与宫珏等人会合,随后来到一家酒店吃午饭。
就这样,过了三天,宫珏与陈凤霞结束了对梧桐县的考察,众人乘车返回帝都。
孩子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趟旅途他们可谓是收获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