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集：石中诡玉
青田坳地底深处那场惊心动魄的绞杀，虽最终以噬血藤化为飞灰告终，但那诡异而高效的“吞噬”属性，如同淬毒的芒刺，深深扎进了陆离的心底。此物绝非自然孕育的妖植，其掠夺生机的模式，带着一种冰冷、高效的异质感，更像是某种精密而残酷的“工具”。
回到江城，陆离一头扎进了青帝小世界浩瀚的典藏之中。古卷翻飞，玉简流光。一连数日，他摒弃了外界所有纷扰，只在丹经、阵经、乃至记载着荒古秘闻的残篇断简中穿梭寻觅。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的微尘与凝滞的灵韵。
“噬灵……”陆离喃喃自语，指尖停留在一页材质奇异、布满孔洞的残缺兽皮上，上面用早已失传的太古神文篆刻着零星记载。识海中，那噬血藤疯狂汲取精血的画面反复闪现，与兽皮上扭曲的符文意象隐隐重叠。
“远古战场，六臂异族……”他继续翻阅着一部名为《人皇征伐录》的古老玉简，神识沉入其中，仿佛置身于太古洪荒的烽烟里。巨人般的六臂异族咆哮天地，其血脉之力强横无比，能直接吞噬天地元气乃至修士灵力补充自身，为人族带来巨大伤亡。
“人皇震怒，观其血脉流转之基，穷究其理，创《噬灵古经》……”玉简中的意念断断续续，“……专克异族本源，破其吞噬之窍，反噬其身……” 陆离精神一振！找到了关键的线索！这《噬灵经》的核心，正是针对异族那独特的吞噬天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精准打击其能量核心！
然而，接下来的记载，却让陆离的心骤然沉了下去。“……然魂族诡诈，窃得古经残篇……改其根髓，纳万物生灵之精魄元气皆可为薪柴，不分彼此……凶戾暴烈，遗祸无穷……”短短数语，勾勒出一幅令人心悸的景象。魂族，这个以操控灵魂、诡异莫测着称的异族，竟将人族用以克敌的利器，扭曲成了无差别吞噬一切的恐怖功法！
“魂族改造……噬灵经变种……”陆离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青田坳的噬血藤，其吞噬精血的方式，的确带着《噬灵古经》反噬其源的影子，却又透着魂族那种贪婪、混乱、泯灭一切生机的特性！这绝非巧合！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青田坳地底，那噬血藤的核心处，那抹一闪而逝、充满怨恨与贪婪的意念残留……莫非是当年陨落于此的魂族强者残魂？它借助某种秘法，以魂族改造后的噬灵经为基，催生出那株邪藤，以此缓慢恢复力量？
这个推测极具可能性！也只有这种源自异族、又被魂族扭曲过的诡异传承，才能制造出如此隐蔽、高效、专门针对生命本源且不留痕迹的掠夺方式！现代科技自然无从查起。
线索在此骤然清晰，却又瞬间断裂。魂族残魂！它在哪里？除了这株被灭掉的藤蔓，它是否还有别的寄生体？或者早已悄然转移？茫茫大地，一缕残魂若存心隐匿，无异于大海捞针。陆离的眉头紧锁，线索断了。寻找一缕不知飘荡在何处、甚至可能已附身他物的残魂，难度太大。
------
就在陆离陷入僵局，苦思冥想如何揪出那潜在的魂族残魂之际，手机铃声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来电显示——李伟。
“喂，李哥？”
“陆先生，没打扰您清修吧？”李伟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更多的却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寻求放松的渴望，“青田坳的案子虽然按您指示暂时封锁了‘邪物’的消息，安抚了村民，但后续报告和各方压力可把我折腾得够呛。这不想着喘口气嘛。”
“有事直说。”陆离听出了弦外之音。
“哈，瞒不过您。”李伟嘿嘿一笑，“是这样，市里这两天在会展中心搞了个‘南江翡翠文化节’，规模不小，重头戏是今晚的内部赌石大会。主办方是我们局长老朋友，给了几张内部邀请函。局长知道我这段时间压力大，特意让我去散散心，也……嗯，算是拓展点人脉。我一个人去怪没意思的，想着陆先生您见多识广，眼力非凡，不知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就当……换个环境，找找灵感？”
赌石？陆离心中一动。翡翠原石蕴含天地精华，其内部玉石胚胎形成过程中，极其偶然会包裹进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灵气、杂质、甚至……古老的气息。那魂族残魂若要寻找新的、更强大的寄生体或能量源，富含灵性精华的顶级玉石，或许是不错的选择？虽然概率极低，但去看看也无妨，权当碰碰运气，总比一直枯坐要好。
“好。时间，地点？”陆离干脆答应。
“太好了！晚上七点，会展中心b馆贵宾厅！我来接您！”李伟的声音瞬间雀跃起来。
------
华灯初上，南江市会展中心b馆灯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灯将铺设着厚厚地毯的贵宾厅映照得金碧辉煌。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醇香、高档香水的幽韵以及一种特有的、属于金钱与冒险的躁动气息。衣着光鲜的富商巨贾、珠宝行业的大佬、资深藏家、以及少数李伟这样带着特殊邀请函的人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目光却如同鹰隼般在厅内一排排被聚光灯笼罩的原石毛料上扫视。
这些毛料形态各异，皮壳颜色从常见的灰白、黄沙到稀有的黑乌砂、老象皮应有尽有，上面用醒目的红色油漆标注着编号和底价。每一块石头都像一个沉睡的谜题，价值可能从一文不值瞬间跃升到千万甚至过亿。这就是赌石的魅力，也是其残酷所在——一刀天堂，一刀地狱。
李伟换上了一身笔挺的休闲西装，努力想融入这奢华的环境，但眼神里的警队特有的锐利和一丝拘谨仍挥之不去。陆离则依旧是一身简单的素色布衣，与周围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静气质，引得不少人侧目。
“哟！这不是李大警官吗？”一个带着明显戏谑和优越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只见一个穿着骚包亮粉色丝绒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子，搂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妖艳女郎，在一群跟班的簇拥下，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眼神轻佻，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怎么？局里工资够你玩这个了？还是说……又找到了什么冤大头‘资助’啊？”
李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拳头下意识地握紧：“赵云！嘴巴放干净点！我来这里是正常受邀！”来人正是南江有名的纨绔富二代，家里做着庞大的建材和娱乐生意，仗着父辈荫庇，行事嚣张跋扈，与正直的李伟向来不对付。两人在几起涉及其家族产业的案件中有过龃龉。
“受邀？哈！”赵云夸张地大笑一声，目光轻蔑地扫过陆离那一身布衣，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嗤笑道，“带个穿得跟出土文物似的土包子来开眼界？李警官，你这眼光可真是越来越‘独到’了！不会是什么招摇撞骗的‘风水大师’吧？”他身边的妖艳女郎和跟班们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
李伟额头青筋暴跳，怒火中烧，正要发作，一只沉稳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赌石，赌的是眼力，是机缘，不是嘴皮子。”陆离的声音平淡无波，眼神甚至没有在赵云身上停留一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吠得再响，也解不出一丝玉肉。”
“你他妈说谁是狗？！”赵云脸上的讥笑瞬间凝固，转为暴怒。他最恨的就是被人无视，尤其是一个被他视为土包子的家伙！“好！很好！李伟，你带来的这小子够狂！”他阴冷地盯着陆离，“既然你这么懂眼力，敢不敢赌一把？就在这里，现场挑石头，现场解！输的人，不仅要支付对方所买原石的全部费用，还得跪下，从这里爬出去！怎么样？土包子，敢玩吗？”
全场哗然！赌石对赌常见，但赌注如此之大、如此极具羞辱性的，却极其罕见！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冲突中心。兴奋、好奇、幸灾乐祸……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刺激的气息。
李伟脸色剧变，低吼道：“赵云！你别太过分！”他知道陆离不凡，但这赌注实在太过羞辱人。
陆离却缓缓抬起了眼。这一次，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赵云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却让暴怒中的赵云莫名感到一丝心悸。
“有何不敢？”陆离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规则你定，赌注如你所言。只是，希望你到时，爬得利索些。”
“你……”赵云被陆离这冷漠而笃定的态度噎得一窒，随即一股被藐视的狂怒涌上心头，“好！非常好！有种！大家都听到了！李警官作证！”他狞笑着环视四周，“那就开始吧！每人限选一块，限时十分钟！按标价结算！解石台上见真章！”
他一把推开怀里的女郎，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带着跟班快步冲向原石区。他要挑一块皮壳表现最好、最有把握大涨的料子！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包子彻底颜面扫地，跪着从这里爬出去！
李伟额头渗出冷汗，担忧地看向陆离：“陆先生，这……”
陆离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缓缓扫过灯光下那一块块或平凡或奇特的石头。强大的神识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如同无数条细微的触手，谨慎地探向每一块毛料。皮壳之下，是粗糙的砂砾石层，是混乱的杂质结晶，是死寂的岩层……绝大部分内部空空如也，或者只有极其微薄、不值一提的绿意。
忽然，当他的神识掠过靠近墙角一块毫不起眼、编号013的毛料时，一丝极其微弱的阻滞感传来！
这块毛料灰褐色皮壳，沙粒中等偏粗，形状也不规整，标价仅十万，在一众动辄数十万上百万的原石中毫不起眼。然而，就在陆离神识试图深入其内部核心区域时，感受到了一层极其稀薄、却异常坚韧的“隔膜”！这绝非天然石皮能拥有的特性！
不仅如此，在那层“隔膜”之内，似乎包裹着一团……难以名状的东西！它并非纯粹浓郁的翡翠灵气，那灵气虽然精纯，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惰性”，仿佛被什么禁锢住了大半。更让陆离心神微凛的是，在那团精纯灵气深处，竟然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几乎难以察觉的——牵引与吞噬的气息！这股气息微弱到了极点，藏匿得极其完美，与青田坳噬血藤本源被灭时逸散的最后一丝绝望怨念，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
“找到了。”陆离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径直朝着那块013号毛料走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赵云在一番挑挑拣拣后，最终停在了一块标价三百八十万的“黑乌砂”面前。这块料子皮壳乌黑发亮，沙粒紧致如盐，侧面开了一个巴掌大的“流氓窗”，窗口处赫然露出了一片浓艳欲滴、水头极足的阳绿色！
“赵公子好眼力！这可是老帕敢的黑乌砂，开窗帝王绿啊！”
“大涨的征兆！赵少稳了！”
跟班们立刻送上马屁。周围的资深玩家也纷纷点头，这块黑乌砂无论皮壳表现还是开窗位置显露的玉肉，都是顶级的表现，赌涨的概率极大。赵云得意洋洋，挑衅地看向陆离那边，发现对方竟然停在了一块灰扑扑、标价才十万的便宜货前，嘴角的讥讽几乎要咧到耳根。
“哼，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十万块？买块垫脚石吗？”他嗤笑一声，大手一挥，“就这块黑乌砂了！给我搬去解石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陆离跪地爬行的屈辱场面。
陆离对周围的议论和目光置若罔闻，平静地指着013号毛料对工作人员道：“这块，我要了。”
两台解石机被推到了大厅中央临时搭建的平台上，聚光灯聚焦。赵云那块三百八十万的开窗黑乌砂和陆离那块十万块的灰褐色毛料形成了鲜明而滑稽的对比。
“赵公子，您先请？”解石师傅恭敬地问。
“当然！”赵云意气风发，指点着原石，“给我沿着开窗的色带，直接切！”
巨大的合金刀轮轰鸣着落下，刺耳的切割声响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第一刀沿着色带切下……
“涨了！大涨！好浓的绿！”有人惊呼。
赵云脸上得意更甚。
第二刀，沿着绿意垂直切入……
水雾喷淋中，刀轮抬起。
刚才还一片叫好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解石师傅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只见切开的巨大剖面，除了开窗处那一层薄薄的、如同贴上去般的阳绿带，往里延伸不到两指宽，颜色骤然转灰转白，质地也变得粗糙干涩，仿佛被抽空了精气！再往里，干脆就是一片灰白的石头！传说中的“靠皮绿”！一个价值数百万的巨大陷阱！
“不可能！！”赵云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转为难以置信的狰狞，“再切！给我横着切！中间切！”
然而，无论怎么切，结果都一样。除了表面那层诱人的绿壳，内部全是砖头料！三百八十万，买了一块废石！
“垮了……垮得彻底……”
“唉，开窗的诱惑太大了……”
“赵公子这下亏惨了……”
周围的议论声如同针一样扎在赵云耳中。他看着一地碎石，脸色煞白，身体都有些摇晃。
“该我了。”陆离平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他将那块灰褐色的013号毛料固定在解石机上。
“陆先生，您想怎么切？”解石师傅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这块料子怎么看都不像能出东西的样子。
“直接擦皮，一寸寸擦。慢一点。”陆离吩咐道，目光紧紧锁定在石头上。
刺耳的摩擦声再次响起。金刚砂轮小心翼翼地打磨着灰褐色的皮壳。石屑纷飞。
一寸，两寸……依旧是灰石头。
人群中响起轻微失望的叹息。赵云则死死盯着，眼中重新燃起怨毒的希望——只要这土包子也垮了，大家一起倒霉，他还能赖掉一些赌注！
砂轮继续摩擦。忽然，解石师傅的动作猛地一顿！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之气，伴随着淡淡的、极其纯净的荧光，从磨开的窗口中悄然逸散出来！窗口处露出的，并非寻常翡翠的绿意，而是一种温润内敛、如同羊脂白玉般的质地，但其上却流转着一层朦胧的浅碧色光晕，如梦似幻！
“出雾了！不对……这是……玉光？”有人惊呼。
“好奇怪的质地！没见过这种玉！”
“灵……灵气？”有接触过古物的老者失声低语。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从未见过的异象吸引！连暴怒的赵云也瞪大了眼睛。
陆离的眼神却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在他强大神识的感知下，这逸散出来的清凉灵气，正是那层坚韧“隔膜”被磨开一丝缝隙后泄露出的！而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随着灵气泄露，那股被禁锢在玉石核心深处、属于噬灵经变种的诡异吞噬气息，仿佛被惊动的毒蛇，猛地活跃了一丝！一股极其微弱的吸力，正试图透过那缝隙，贪婪地汲取着周围逸散的灵气和……人群散逸的微弱生气！
“停！”陆离突然喝道。
解石师傅立刻停下动作，不解地看他。
陆离一步上前，亲自拿起旁边的强光手电，精准地打在那磨开的巴掌大窗口上。光柱深入，那温润如脂的玉肉晶莹剔透，内部似乎并无杂质。然而，在陆离的眼中，却清晰地看到，在那玉肉最核心的位置，一点只有米粒大小、却凝聚到了极致的墨绿色光点，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它像一颗沉睡的种子，又像一只紧闭的贪婪之眼！一股源自远古、跨越时空的腐朽、怨恨与渴求的意念碎片，正透过这光点，冰冷地扫视着这个充满“食物”的世界！
魂族的气息！竟然如此精纯！以顶级玉胎为囚笼，封印自身，躲避时光侵蚀，同时缓慢汲取玉胎精粹恢复？
陆离的心沉了下去，眼中寒芒爆闪。果然踏破铁鞋无觅处！这赌石大会，来对了！这哪里是什么玉种，这分明是一个玉胎棺！而棺中之物，赫然正是那魂族残魂的核心本源，或者说，是它为自己精心挑选、重塑的新躯壳蓝图！
他猛地抬头，冰冷的视线穿透人群，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刺向脸色惨白、失魂落魄的赵云！
“赵公子，”陆离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厅，“该履行赌约了。”
与此同时，他衣袖之中，几道无形的灵力符印已然悄然凝聚，如同最致命的枷锁，无声无息地缠绕向解石机上那块正散发出不祥光晕的玉石，将那欲要挣脱“棺椁”、贪婪吸食生机的墨绿光点，死死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