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号拖着残破的船体,在碎星带中缓慢前行。有了张玄真和圣女坐镇,尽管速度不快,但一路再无波折,偶尔遇到一些不怀好意的神识探查,在感应到圣女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后,也都识趣地退去。
十数日后,前方的星空景象逐渐变化。密集的星辰碎片开始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混乱、由无数巨大、形状怪异、如同海底礁石般的破碎星辰构成的区域。这些“礁石”色彩斑驳,散发着各种混乱的能量波动,彼此之间引力交织,形成了天然的迷宫与险地。
千礁域,到了。
在雷山船长的指引下,青蚨号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巨大的礁石之间,避开了几处能量狂暴的漩涡和隐匿的空间裂缝,最终抵达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
这里由数十块巨大的礁石拼凑而成,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平台。平台上搭建着更加密集和混乱的建筑,有粗糙的石堡,有金属拼接的棚户,甚至还有一些直接掏空礁石形成的洞府。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星舟停靠在平台边缘,其中不乏一些看起来就煞气腾腾、布满武器接口的战舰。
空气中弥漫着比黑陨集更加浓烈的血腥、汗臭、劣质燃料和混乱灵机混杂的气味。形形色色的修士、星盗、异族在此聚集,交易、争吵、甚至偶尔爆发小规模的冲突,维持着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平衡。
这里便是千礁域最大的黑市之一——“暗礁集”。
青蚨号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关注,毕竟像它这样破旧的商船在暗礁集比比皆是。雷山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个偏僻的泊位,支付了一笔不菲的“停靠费”后,将青蚨号勉强停稳。
“二位前辈,暗礁集鱼龙混杂,规矩就是没有规矩,一切小心。”雷山郑重地提醒道,“我先去联系相熟的船匠,看看能否修复青蚨号。至于那枚玉简……”他犹豫了一下,“请随我来船舱,我这就取给您。”
张玄真点了点头,与圣女跟随雷山进入了青蚨号内部一间狭小的船长室。
雷山在墙壁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摸索了片刻,触发了一个简易的禁制,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金属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颜色暗淡、边缘有些破损的古老玉简。
“就是此物了。”雷山将玉简双手奉上,“祖上有训,此物需谨慎保管,可惜后代子孙不肖,无人能勘破其中奥秘,留在我等手中也是蒙尘,今日便赠与前辈,或许在前辈手中能重现价值。”
他倒是光棍,直接将玉简送出,既是报答救命之恩,也是结个善缘。
张玄真接过玉简,入手冰凉,材质非金非玉,神识沉入其中,果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与他体内大道之种同源的古老气息!只是玉简内部布满了裂痕,许多信息都已残缺不全,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多谢雷船长。”张玄真郑重收下玉简,“此人情,我记下了。”
雷山连道不敢,随後便急匆匆离开,去为修复星舟奔波了。
船长室内只剩下张玄真和圣女。张玄真布下一个简单的隔音禁制,迫不及待地将神识全力沉入玉简之中。
玉简内的信息如同断裂的胶卷,支离破碎。他看到了许多残缺的星图碎片,其中一些星辰的标注方式与当今流传的星图迥异,充满了古意。他还看到了一些关於星辰运行、空间阵法的零散记载,虽然残缺,但其中蕴含的奥妙,远超他目前所学。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试图从这些碎片中拼凑出有用的信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突然,他在一堆混乱的星图碎片中,捕捉到了一副相对完整的、由三个嵌套的圆环构成的奇特星图!三个圆环分别由无数细小的光点构成,缓缓旋转,而在最内层圆环的核心,标注着一个模糊的、却让他心神剧震的标记——那是一座被星辰环绕的塔楼,与青蚨号侧舷的标记,以及他大道之种的气息,同出一源!
而在这副星图的下方,还有几个几乎磨灭的古体字,他辨认了许久,才依稀认出:
“星……墟……海……入口……舆……图……”
星墟海入口舆图!
张玄真心中狂喜!没想到竟然真的在雷山祖传的玉简中,找到了通往星墟海的线索!
他强压激动,仔细研究这副星图。三个嵌套的圆环,似乎代表着某种空间结构或者防御机制,内核的塔楼标记无疑就是目标。但星图上并没有具体的坐标,只有一些如同密码般的星辰运行参数和空间节点标记,极其晦涩难懂。而且,这副星图似乎只是入口舆图,并未标注星墟海内部的具体情况。
“看来,想要找到并进入星墟海,还需要破解这星图中的奥秘,并找到对应的‘钥匙’或者触发条件。”张玄真沉吟道。不过,有了这份舆图,总算有了明确的方向,不再是无头苍蝇。
他退出神识,将发现告知了圣女。
“既有线索,便按图索骥。”圣女言简意赅。
张玄真点了点头,将玉简小心收起。现在,他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尽快修复青蚨号,或者想办法弄到一艘更好的星舟,然後出发寻找星墟海。
就在这时,船长室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雷山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不行!价格太高了!你们这是在抢劫!”
“哼,雷船长,你这青蚨号损坏成这样,核心推进阵法几乎报废,防护阵盘也裂了,修复起来耗材惊人,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要不是看你是老主顾,这个价我们还不接呢!”一个尖锐的声音反驳道。
张玄真与圣女走出船长室,只见雷山正与一名穿着油腻工装、修为在金丹初期的矮胖修士争执,旁边还站着几个看热闹的船员。
看到张玄真二人出来,雷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上前,苦着脸道:“前辈,您看……这暗礁集的船匠心太黑了!修复青蚨号,他们开口就要五百上品灵石,或者等值的稀有矿石!我这趟货全卖了也凑不齐啊!”
那矮胖船匠看到气质不凡的张玄真和深不可测的圣女,气焰稍微收敛了些,但还是嘟囔道:“价格就是这个价格,修不起就算了。”
张玄真眉头微皱。五百上品灵石确实不是小数目,他身上的灵石在玄黄和一路消耗下,也所剩无几。而那些得自玄龟舰和反杀敌人的材料,很多并不适合在此地轻易出手。
“除了灵石,可用其他物品抵价吗?”张玄真问道。
矮胖船匠眼睛转了转,打量了一下张玄真:“那要看是什麽货色了。一般的材料法器,我们可不缺。”
张玄真沉吟片刻,取出了一小块得自玄龟舰残骸的、拳头大小的“星辰铁”。这是一种较为罕见的炼器材料,蕴含星辰之力,应该价值不菲。
那船匠看到星辰铁,眼睛一亮,接过仔细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成色不错!这麽一块,大概能抵一百灵石。还有吗?”
张玄真又陆续拿出了几种相对不那麽扎眼的材料,凑了大约价值两百灵石的东西。
“还差三百。”船匠摇了摇头。
就在张玄真考虑是否要拿出更珍贵的物品时,一旁的圣女忽然开口:“用这个。”
她再次取出了那截让百晓阁老者眼热的“阴魂木”,这次的体积比之前那截大了数倍,精纯的阴气几乎凝成实质。
矮胖船匠感受到那精纯的阴气,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够了!够了!这截阴魂木,足以抵剩余的款项,还有富余!这位前辈,您看……”
“尽快修复星舟,富余的,算你的酬劳。”圣女淡淡道。
“没问题!保证给您修得焕然一新!”船匠大喜过望,连忙招呼人手,开始对青蚨号进行全面检修。
雷山也松了口气,连连向张玄真和圣女道谢。
打发走船匠,张玄真看向圣女,心中感激。这阴魂木显然对她也有用处,却为了尽快修复星舟而拿了出来。
“尽快离开此地为好。”圣女似乎知道他想说什麽,提前开口,目光扫过暗礁集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我们已被盯上。”
张玄真心中一凛,点了点头。确实,他们之前在黑陨集杀了秃鹫的人,又在来路上灭了一队黑骷髅星盗,虽然做得乾净,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或通过其他渠道走漏风声。在这无法无天的千礁域,他们两个“生面孔”,尤其是身怀“重宝”又看似伤势未癒的张玄真,无疑是某些人眼中的肥羊。
必须在麻烦找上门之前,修好星舟,离开这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青蚨号开始紧锣密鼓修复的第二天,一队身穿统一黑色劲装、气息精悍的修士,来到了暗礁集。为首者,赫然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如同鹰隼、修为达到金丹後期巅峰的中年男子。
他们径直走向青蚨号停靠的泊位,目光锁定了正在船旁监督修复进度的张玄真和圣女。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目光扫过圣女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忌惮,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张玄真身上,尤其是感应到他那虚浮的气息时,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二位,我们团长有请。关於你们在黑陨集,以及来的路上,做下的好事……需要给我们‘血刃’一个交代。”
血刃星盗团!他们竟然这麽快就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