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的中央空调还在嗡嗡运转,却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沉闷。最后一组空镜拍摄结束时,于晚晚按下相机快门的手指顿了顿,屏幕上定格的是空荡荡的背景布——米白色的布料上还留着刚才拍摄时不小心蹭到的一点颜料,像一块突兀的疤痕。
“收工了。”场务小哥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一边卷起背景布,一边随口说道,“于老师,沈先生,辛苦这么久,终于结束了。”
于晚晚没有应声,只是蹲下身整理镜头盖。她的指尖有些发凉,指尖的薄茧划过金属质地的镜头盖,带来一丝熟悉的触感,可心里却空落落的。这场跨越三个月的拍摄,从春末到深秋,从母亲冤案昭雪后的微光到如今两人之间的冰封,像一场漫长而压抑的梦,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却带着无法言说的遗憾。
沈砚站在工作室的角落,身上依旧是那件深灰色的中山装。他的目光落在于晚晚忙碌的身影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愧疚,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力。他手里攥着那块陪伴了他五年的写字板,黑色的塑料外壳边缘被磨得发亮,边角处的划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那是上次为了保护于晚晚,被沈仲鸿旧部推搡时撞到的。
指尖在写字板的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他想写下“辛苦了”,想写下“对不起”,想写下无数句积压在心底的话,可最终,屏幕上依旧是一片空白。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河边那句“你值得能陪你说笑的人”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彻底隔开,他没有勇气再靠近,也怕再次伤害到她。
“设备我让助理来收,”于晚晚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你不用等了,路上小心。”她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视线落在远处堆放的道具箱上,像是在研究那些箱子的纹路。
沈砚的喉咙里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他张了张嘴,想发出一点声音,哪怕只是一声气音,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阳光从摄影棚的窗户斜射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紧抿的薄唇和紧绷的下颌线,整个人显得格外疏离。
于晚晚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的背包带子滑落了一半,她也没有回头,只是反手将带子拉好,动作利落得有些刻意。沈砚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刻意挺直的脊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擦肩而过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于晚晚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飘进沈砚的鼻腔,那是她常用的洗衣液味道。以前,这个味道总能让他感到安心,在无数个深夜修复古画的日子里,于晚晚带着这个味道来送热咖啡,是他黑暗生活里唯一的光。可现在,这香气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细密的疼痛。
沈砚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半步,给她让出更大的空间,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于晚晚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走出了摄影棚,消失在门外。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沈砚才缓缓地松了口气,却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走到于晚晚刚才整理设备的地方,地上落着一枚小小的镜头盖,是她常用的那枚。他弯腰捡起,指尖摩挲着镜头盖上细腻的纹路,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场务小哥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看到沈砚还站在原地,忍不住说道:“沈先生,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您也够累的。”
沈砚抬起头,对着场务小哥微微颔首,将镜头盖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转身走出了摄影棚。
秋夜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在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摄影棚外的街道上,行人寥寥,路灯的光线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孤独而寂寥。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口袋里的镜头盖硌着掌心,提醒着他刚才那场短暂而压抑的告别。
他想起拍摄期间的点点滴滴。于晚晚会为了捕捉他修复古画的特写,蹲在工作台上几个小时一动不动;会在他累的时候,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咖啡;会在他因为想起母亲而情绪低落时,用镜头记录下窗外的阳光,然后笑着对他说:“你看,再黑暗的日子,也会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