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命运之网》· 第21章 灯火微光 (约 4000字)
“有村子！有村子！”
阿木那带着哭腔的、因极度激动而颤抖的声音，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洞穴内死寂的绝望。蜷缩在角落里的其其格猛地抬起头，大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连昏迷中的哈尔巴拉，似乎也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微弱的呻吟。
凌云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撞击了一下，巨大的希望和随之而来的警惕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挣扎着撑起身体，声音嘶哑而急促：“在哪里？多远？看清楚了吗？有没有……异常？”
他必须冷静。在这荒山野岭，一个突然出现的村落，可能是救命的稻草，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经历了地底的背叛与厮杀，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幸运”。
阿木喘着粗气，用力点头，指着洞外的方向：“在……在东边！翻过两个山头！不远！我看得清清楚楚！有十几户人家，亮着油灯！还有炊烟！是……是个小村子！不像有官兵的样子！”
翻过两个山头，对于他们现在的状态来说，绝不轻松，但并非遥不可及。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听起来确实不像军事据点。
希望，如同巨石下顽强钻出的嫩芽，开始疯狂滋长。
“看清楚路了吗？怎么走？”凌云追问，目光锐利。
“看清楚了！”阿木肯定道，“沿着山洞后面那条干涸的溪沟往东走，爬到第一个山梁就能看到村子！路上……路上没看到有巡逻的！”
“好！”凌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和不安，做出了决定，“准备一下，天亮前出发！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村子附近，摸清情况！”
夜晚是他们最好的掩护。一旦天亮，他们这群伤痕累累、形迹可疑的人，很容易暴露。
没有时间休息了。阿木和其其格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将最后一点干净的清水喂给凌云和哈尔巴拉，重新检查了伤口上的草药（虽然效果甚微，但聊胜于无），又将剩下的几个野果分食，补充一点可怜的体力。
凌云强忍着剧痛，尝试活动筋骨，为接下来的跋涉做准备。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浸透了衣衫。但他知道，必须走下去。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子夜时分，森林中寒气最重的时候。四人离开了暂时栖身的山洞，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阿木和其其格用那简陋的担架抬着昏迷的哈尔巴拉，凌云则拄着粗木棍，一步一挪地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如同在刀山上跋涉。
山路崎岖难行，黑暗中更是危机四伏。干涸的溪沟布满了滑腻的石头和盘错的树根，稍有不慎就会摔跤。阿木和其其格咬着牙，拼尽全力保持着担架的平衡，汗水混着泪水从脸上滑落。凌云跟在后面，呼吸粗重如风箱，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股意念支撑。
翻越第一道山梁时，凌云几乎虚脱。他趴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肋下的伤口疼得他几乎晕厥。阿木指着远处山坳里几点微弱如豆的灯火，声音带着哭腔和兴奋：“凌大哥！看！就在那里！”
那点点灯火，在无边的黑暗山野中，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灭，却像是指引迷航船只的灯塔，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最后的力气。
“走！”凌云咬碎钢牙，再次撑起身体。
最后的这段路，更加艰难。希望就在眼前，但身体也到了极限。哈尔巴拉在颠簸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其其格累得几乎走不动路，阿木的肩膀被担架磨得血肉模糊。凌云感觉自己像是在燃烧生命，每一步都踩在崩溃的边缘。
终于，在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他们踉跄着爬上了村子所在山坳的边缘，躲进了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
晨曦微露，薄雾缭绕。山坳中的小村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确实只有十几户人家，房屋低矮简陋，大多是土坯或木石结构，屋顶覆盖着茅草或石板。几缕炊烟从烟囱中袅袅升起，带来人间烟火的气息。村口有几棵老树，树下似乎有个水井。偶尔有早起的村民推开木门，打着哈欠走出来，开始一天的劳作。鸡鸣犬吠声隐约可闻。
一切看起来宁静而普通，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贫穷但安宁的小山村。看不到任何官兵或可疑人物的踪迹。
“凌大哥……我们……我们到了……”阿木瘫软在地，看着眼前的村落，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是喜悦，也是脱力。
其其格也靠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喘气，小脸上满是疲惫和期待。
凌云靠在树干上，剧烈地咳嗽着，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越是平静，越要警惕。崔振海和黑狼族的势力无孔不入，谁能保证这个看似普通的村子没有被渗透？
“阿木……你……换身干净衣服……想办法……进村打听一下……”凌云喘息着吩咐，“小心……问问村里有没有郎中……就说……我们是过路的客商……遇到了山匪……有人受了重伤……需要帮助……千万……别提雁门关……别提边军……”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让年纪最小、看起来最无害的阿木去试探，编造一个相对合理的理由，避免引起怀疑。
阿木用力点头，他明白其中的风险。他脱下破烂肮脏的外衣，换上了一件相对完整的里衣（虽然也沾满血污），又用河水胡乱洗了把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吓人。
“小心点。”凌云再次叮嘱，将一枚藏在贴身处、最后的小块碎银子塞进他手里，“必要的时候……用这个。”
阿木握紧碎银，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向着村口走去。
凌云、其其格和昏迷的哈尔巴拉则隐藏在灌木丛中，紧张地注视着阿木的背影，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阿木走到村口的水井旁，遇到了一个早起打水的老汉。他按照凌云教的话，怯生生地上前搭话。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能看到阿木比划着，老汉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着阿木，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指了指村子深处的一间屋子。
有希望！凌云心中稍安。
过了一会儿，阿木带着一个背着药箱、须发花白的老者匆匆走了过来。老者看起来有六七十岁，面容慈祥，但眼神清亮，步伐稳健，像个走乡串户的郎中。
“凌大哥！找到郎中了！”阿木跑回来，激动地低声道，“孙郎中人很好！我说了我们遇到山匪，他答应来看看！”
凌云仔细打量着走近的老郎中，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找出任何破绽。老郎中的表情自然，带着医者的关切，看不出任何伪装。他身上的药箱是常见的款式，布满磨损的痕迹，不像新的。
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但凌云依旧不敢完全放心。
“几位客官在哪里？”孙郎中走到近前，看到灌木丛中伤痕累累的几人，尤其是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哈尔巴拉，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哎呀！伤得这么重！快！快抬到村里去！这里没法救治！”
“老先生……”凌云挣扎着站起身，拱手行礼，声音虚弱但带着警惕，“多谢……援手。只是……我等身份敏感，恐有仇家追寻，不敢轻易入村，给贵村招祸……能否……请老先生在此施以援手？诊金……必当厚报……”他必须试探一下。
孙郎中愣了一下，看了看凌云警惕的眼神，又看了看他们凄惨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这……荒郊野岭，缺医少药，老汉我纵有心，也无力回天啊！这位壮士（指哈尔巴拉）伤势极重，高烧不退，再不用药拔毒固元，怕是……撑不过今天了！你们放心，我们白石沟村偏僻得很，几十年不见外人，更没什么官兵来，安全的很！”
他的话语恳切，神情不似作伪，而且直接点出了哈尔巴拉的危急状况，符合一个郎中的判断。
凌云心中权衡。孙郎中的话有道理，哈尔巴拉确实危在旦夕，需要立刻救治。而他们自己也到了极限，急需一个安全的地方休养。这个村子看起来确实封闭而平静……
赌一把！必须赌一把！
“如此……便叨扰老先生和贵村了！”凌云终于下定决心，再次躬身行礼。
“快别多礼了！救人要紧！”孙郎中连忙摆手，招呼道，“阿木小哥，快来搭把手！先把重伤的抬回我家！”
在孙郎中和阿木的帮助下，众人艰难地将哈尔巴拉抬了起来。其其格扶着凌云，一行人跟着孙郎中，向着那座冒着炊烟的、看似平静安宁的小山村走去。
每一步都依旧艰难，但希望似乎就在眼前。温暖的屋舍，救命的汤药，暂时的安全……这一切的诱惑，几乎要压倒凌云的警惕。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村口的瞬间，凌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村中那棵最大的老槐树后面，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不像是普通村民……
是他的错觉吗？还是……
凌云的心猛地一沉，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但此刻，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灯火微光指引的生路，究竟是温暖的港湾，还是另一张早已张开的、冰冷的网？
（本章约 4000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