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惊蛰》· 第11章 涧底奇遇 (约 4000字)
冰冷刺骨的寒气，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从身下厚厚的、浸透露水的枯枝败叶中钻入骨髓，让凌云几乎冻僵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背上、腿上新旧交错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被更深的寒意和警惕所取代。崖顶传来的厮杀声、火箭破空的尖啸声，在深邃的涧底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来自黑暗密林深处的、快速逼近的脚步声！
沙沙……沙沙……
声音很轻，却异常迅捷，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节奏感，绝非野兽的蹒跚，更像是……人的脚步！而且不止一个！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凌云的心脏瞬间缩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冰冷的落叶中撑起身体，将吓得魂不附体、依旧瘫软在地的阿木和其其格死死护在身后，右手紧握着那柄沾满血污和泥土的短刃，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左侧那片被浓密树冠遮蔽、漆黑如墨的密林！
是谁？是黑风寨的追兵顺着陡坡爬下来了？还是……刚才袭击黑风寨的那股神秘势力？他们发现了坠落下来的自己三人？
无论来者是谁，以他们现在油尽灯枯的状态，都绝无反抗之力！
“阿木……其其格……别出声……躲到树后面去……”凌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哑地低吼道，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掩盖。
阿木和其其格被凌云决绝的语气惊醒，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浑身的酸痛，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古树后面，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凌云背靠着冰冷的树干，剧烈地喘息着，努力调整着内息，试图凝聚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但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刚才坠崖的冲击更是雪上加霜，他只觉得浑身冰冷，四肢百骸如同灌满了铅，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枝叶被拨开的窸窣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完了！凌云心中一片冰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然而，预想中的刀剑加身并未到来。脚步声在距离他们藏身的大树约莫数丈外停了下来。接着，一个低沉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冷静的声音响起，说的竟然是字正腔圆的官话：
“出来吧。我们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凌云猛地睁开眼，心中惊疑万分！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而且，对方说的是官话，并非黑风寨土匪的粗鄙土语！
他强撑着探出头，借着从茂密树冠缝隙中透下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只见在朦胧的夜色中，站着三个身影。他们都穿着紧身的、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深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锐利如鹰的眼睛。三人呈品字形站立，姿态放松，却隐隐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动作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精悍气息。为首一人，身形挺拔瘦削，正是刚才开口之人。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双眼睛，那沉稳如山的气质……凌云的心脏狂跳起来！是他！那个数次在绝境中出现、神秘莫测的黑衣人！他竟然在这里？！刚才袭击黑风寨的火箭，也是他们干的？！
“是……是你？”凌云的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颤抖。
那为首的黑衣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凌云浑身是血的惨状和躲在大树后瑟瑟发抖的阿木其其格，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语气依旧平静无波：“还能走吗？”
凌云挣扎着想要站直，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险些栽倒。
那黑衣人见状，对身后一人示意了一下。另一名黑衣人立刻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皮囊，倒出两颗散发着清冽药香的白色药丸，递给凌云：“内服。止血固元。”
凌云犹豫了一下，但此刻人为刀俎，且对方若真有恶意，早已动手。他接过药丸，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入手，绝非凡品。他不再迟疑，将一颗药丸吞下，另一颗递给阿木，示意他喂给其其格。
药丸入腹，立刻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暖流，迅速散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火辣辣的疼痛大为缓解，冰凉的肢体也恢复了一丝暖意，连精神都为之一振！效果比之前那丹药似乎更胜一筹！
“多谢。”凌云拱手，心中戒备稍减，但疑惑更浓，“阁下……为何屡次相救？又为何……袭击黑风寨？”
那黑衣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冯鬼见愁在找什么？”
凌云心中一震！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似乎……是一把‘钥匙’，或者‘信物’，在鹰愁涧底。”凌云选择实话实说，此刻隐瞒毫无意义。
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沉吟片刻，道：“黑风寨是崔振海经营多年的秘密巢穴之一，负责转运‘黑货’和监视边关动向。冯鬼见愁，是他的心腹。”
果然如此！凌云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证实，依旧心头巨震！崔振海的势力，竟然渗透得如此之深！
“你们……是朝廷的人？”凌云试探着问道。能有如此实力和精准情报，对抗崔振海，最可能的便是朝廷其他势力。
黑衣人依旧不答，只是淡淡道：“你想扳倒崔振海，洗刷冤屈？”
“是！”凌云斩钉截铁，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
“那就跟我们走。”黑衣人语气不容置疑，“冯鬼见愁找不到他要的东西，绝不会善罢甘休。崖上的混乱持续不了多久，追兵很快会下来。这里不安全。”
“去哪里？”凌云追问。
“一个能让你活命，或许……也能让你找到证据的地方。”黑衣人目光深邃地看了凌云一眼，转身便向密林深处走去，“跟上。若跟不上，生死自负。”
另外两名黑衣人也立刻转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
凌云看着他们迅速远去的背影，心中天人交战。跟，前途未卜，吉凶难测。不跟，留在这危机四伏的涧底，只有死路一条。
没有选择！
“阿木！其其格！跟上！”凌云一咬牙，对两个少年低喝道。
阿木和其其格虽然恐惧，但对凌云有着绝对的信任，连忙搀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黑衣人的方向，踉跄前行。
那三个黑衣人的速度极快，在崎岖难行、荆棘密布的涧底如履平地，但却似乎有意放慢了脚步，始终保持在凌云他们前方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黑暗中的引路明灯。
凌云强忍着剧痛和虚弱，拼尽全力跟上。黑衣人给的药效果奇佳，让他恢复了些许力气，但伤势依旧沉重。阿木和其其格也咬紧牙关，奋力支撑。
一行人在这人迹罕至、阴森恐怖的鹰愁涧底快速穿行。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乱石，周围是参天的古木和狰狞的怪石，黑暗中不时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吼和窸窣声，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条湍急的地下暗河，河水漆黑，奔流不息，发出轰鸣的水声。黑衣人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
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领路的黑衣人忽然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布满藤蔓的岩壁前停了下来。他拨开厚厚的藤蔓，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带着水汽和霉味的冷风从洞中吹出。
“进去。”黑衣人简短命令道，率先弯腰钻入洞口。
凌云心中惊疑，但此刻已无退路，只能示意阿木和其其格跟上，自己也钻了进去。
洞口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眼前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洞顶垂下无数千奇百怪的钟乳石，闪烁着微弱的磷光，将洞内映照得一片朦胧奇幻。洞中央有一个水潭，潭水清澈，倒映着洞顶的光怪陆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和……一种更加奇异的、类似檀香的陈旧气息。
更令人震惊的是，溶洞的四周，竟然有人工开凿的痕迹！石壁上刻着一些模糊不清、古老诡异的图案和符号，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锈迹斑斑的、看不出用途的金属器具和陶罐碎片！这里，绝非普通的天然洞穴！
“这……这是什么地方？”阿木看着这宛如仙境又透着诡异的地方，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为首的黑衣人站在水潭边，望着洞壁上的古老符号，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溶洞中回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
“这里，是‘守夜人’的一个废弃据点。”
守夜人？凌云心中巨震！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北镇抚司最机密的卷宗中，看到过只言片语的记载！那是一个传说中、历史极其悠久、神秘莫测的组织，据说世代守护着某个关乎国运的巨大秘密，其成员神出鬼没，势力深不可测！难道……这些黑衣人，就是“守夜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他们对抗崔振海，并非为了朝廷党争，而是为了守护那个秘密？崔振海通敌贩毒，触及了他们的底线？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震撼，冲击着凌云的脑海。他看向那黑衣人的背影，只觉得此人身上笼罩的迷雾，更加深不可测。
黑衣人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凌云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凌总旗，你想知道的答案，或许就在这里。但能否找到，要看你自己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对另外两名黑衣人示意了一下。三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溶洞的一个阴暗角落，如同融入了岩石的影子中，不再理会凌云他们。
溶洞内，只剩下凌云、阿木、其其格三人，以及那潺潺的水声和洞壁符号无声的注视。
新的谜团，新的起点。这神秘的溶洞，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而“守夜人”的出现，又将把凌云的命运引向何方？
（本章约 4000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