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宝珠静静地站着,看着大哥温岩抱孩子、老夫人逗弄的温馨一幕,不由得泛起了一阵感慨。
原本,她是想着能与大哥温岩安安静静地、单独见上一面,说些体己话的。
可老夫人与侯爷的突然介入,打断了她的计划。
但细细想来,老夫人参与进来,也并非全是坏事。
至少,有老夫人在,她少费了不少的口舌去调和气氛。
有老夫人在场,那氛围确实很不一样,热热闹闹的,丝毫不会有冷场、尴尬的感觉,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
老夫人的能说会道和待人接物的本事,也是自己拍马都赶不上的。那股子从容与圆融,是她一直以来都欠缺的。
眼下大哥温岩也见到了昭昭,这对她而言,已然是一种变相的顺利了,就是……
裴清晗也缓步走了过来,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不再出声了。
只要自家娘不故意生事、说些没边没际的话,他也乐得清闲自在。
他要说的话,要做的事,让他娘曹韵给代劳了,也省去了他不少的精力。
……
富贵坊
头牌海棠的房里
大早上的,柳景成就过来富贵坊了。
只见他面色阴沉,周身的低气压让迎上来的伙计都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上前了。
他不是来消遣的,一通脾气大发后,他不仅把惯来喜欢的海棠赶出了房间,还独留下自己一人,一个劲地喝着闷酒。
当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丝毫压不住他心中的烦闷时,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仿佛要拧成一团。
没有人知道,自从多了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兄弟温鑫后,这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一次看到温鑫,那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容,都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该死!”
他猛地将酒壶掼在桌上,酒水溅了出来,打湿了桌面。
“真的是该死!”
他又低咒一声,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该死的温鑫,你为什么要活着,怎么不去死呀!”
“既然被藏了起来,那就藏得好好的呀,为什么要被发现?”
柳景成双眼赤红,像是困兽般地嘶吼着,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怨愤。
他嫉妒温鑫,打从心底里的嫉妒。
温鑫的出现,就像一块巨石,投入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掀起了滔天巨浪,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柳家独一无二的存在,往上看,有个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却偏偏对仕途没有半分憧憬,一心沉浸在药草和诊脉世界里的兄长;往下瞧,有几个在府里如同小透明,因终究要嫁出去,所以显得无足轻重的庶妹。
而他,作为柳府正儿八经的二少爷,哪怕日后成不了什么经天纬地的大气候,也能心安理得,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柳府里全部的关注和资源——那一切本就该围绕着他转的。
可温鑫来了后,一切都变了。
仅仅是一眼,他就得到了嗜权如命的父亲柳权的赏识和喜爱。
他记不清有多少次,远远地或者不经意间,看到父亲对着温鑫时,那眼神里的欣赏与温柔,是那般浓烈,那般真切,是他长这么大,从未从父亲那里得到过的。
那种被比较、被分走父爱的滋味,像细密的针,一下下地扎在他的心上,让他痛苦又嫉妒。
每一次目睹那场景,他都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像风中的沙,马上就要被那温鑫给全部夺走一般,抓都抓不住。
凭什么?
凭什么温鑫一出现,就能得到父亲如此的青睐?
凭什么?
那个看起来病恹恹的死瘸子凭什么?
就因为他会念书,看起来有点学识不成?
柳景成越想越觉得憋屈,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絮,闷得发慌。
想到温鑫的腿还被医治好了,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人搀扶的模样,他心里的火气更是“噌”地一下冒了上来,烧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他忿忿不平地又把杯盏中的酒倒得满满当当,然后猛地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丝毫压不住他心中的怒火。
他目眦尽裂,眸中满是不甘心与怨恨,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吞噬掉。
沈文彦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就瞧见好兄弟一副踌躇不得志的颓废模样。
这真是新鲜了。
他挑了挑眉,在心里嘀咕着。
什么时候,这副失意的表情还能出现在顺风顺水的柳二少爷身上了?
接着,他戏谑地把袍角往门槛一甩,迈了进去,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调笑道:“柳景成,你可真是叫我好找呀!”
“最近怎么回事?”
“怎么都约不出来你了?”
他的眼里闪着打趣的光,语气里满是调侃。
“要不是我给富贵坊的伙计留了个口信,说是你过来了,就通知我,我还见不着你呢!”
他边说边晃悠到柳景成的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半点没注意到他靠近时,柳景成眸底翻涌的情绪。
然后,他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继续念叨:“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不吱声?大上午的,就喝上闷酒了?”
“莫不是真像你府里的管家说的那样,你在用功念书不成?”
“这是学习学烦躁了?”
沈文彦突然笑出了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着。
“那我可算是开眼了,当初姑母怎么逼迫你,你都不愿意读书,不是偷偷溜出去斗鸡,就是跟人在外面瞎混,这怎么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你反倒用功上了?”
“这姑母也看不到了,你装给谁看呢!”
他说着,脑袋还微微地歪向了一边,直勾勾地看着柳景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乎要咧到耳根。
“你别装了,我还能不了解你嘛!”
“你绝对是耐不住了,又跑来富贵坊消遣了。这不,我就正正好,逮到你了。”
他说完,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又重新漾开了那种轻松又了然的笑,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已经笃定柳景成就是如他所说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