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溪云阁
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白天的时间,温宝珠都用来休息补觉了。
她凭白遭了无妄之灾,够倒霉,也够辛苦的。
但白天睡的时间长了,就导致她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
此时,她坐起了身,尝试着去摸了摸自己隐隐酸涩的膝盖骨和小腿,发现问题不大后,就萌生了去外面走走的想法。
房间里面够闷的,她去转转,也是好的,没准转悠一圈回来,她就能睡着了。
于是,在没有叫醒叶英的情况下,她自己悄悄地溜了出去。
夜色如墨,浓稠地包裹着整片天空。
皎洁神圣的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给一旁小型花园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让这个夜晚显得更加静谧。
只要闲下来,温宝珠的脑子就很乱。
白日里,她是不敢出门的,怕犯错,现在多了一条,还怕被处罚。她只能在深夜里,趁着人少,来窥探侯府的别有洞天。
通常,她也不敢走太远,就只是在溪云阁的附近看看而已。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围墙旁。
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声从围墙上传来。
温宝珠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当她屏息凝视再去听的时候,那动静果然更大了。
有贼!
侯府进贼了!
这是她脑子里立即闪过的念头。
谁这么大胆敢来侯府偷东西?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迅速地弯下腰,轻轻地挪动脚步,顺势躲到了一旁茂密的大树后。
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树干,双手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唯恐发出一点声响,就惊扰了贼人。
在老家,温宝珠有和歹人正面对峙的勇气和经历,父母受了欺负,也都是她出的头。但现在这里是侯府,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落人口舌,她突然就没有了这个胆量。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咽了咽口水。
心脏在她的胸腔里疯狂跳动,她只能见机行事了。
忽然,‘砰’的一声传来。
是人落地的声音。
在月光的映射下,看清了来人的长相,温宝珠直接呆住了。
接着,回过神来后,她又紧张又兴奋,又惊恐又警惕地朝着那人飞奔而去。
柳景成是真后悔听信了沈文彦那孙子的话,说什么夜探侯府会有惊喜,来了必定不会吃亏。
他听劝地跟着一起过来了。
结果,那孙子自个溜了进去,留他在墙头放哨。
还说好的会来接应他,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在墙头趴得腿都酸了,那孙子还没过来。
他就不该过来侯府的。
沈文彦那孙子没安好心。
糟了!
被人发现了!
察觉到有人在朝着他这边跑来,柳景成一个飞跃,想要再次跳上墙头,溜之大吉。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直接被人拽住,起飞失败了。
“温鑫,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收到我给你,还有爹娘写的信了吗?”
“爹和娘现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大哥也还好吧?”
“温鑫,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该来的。”
温宝珠一把扣住柳景成的手腕,为了避人耳目,她使出蛮劲,焦急忙慌地将他拖至了隐蔽的一处。
紧接着,感觉到了什么的不对劲,她由上而下地打量着他,再由下而上地打量回来,她震惊住了,不可置信的眸光紧紧地锁住他的双腿。
“温鑫,你的腿好了?你能正常走路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太开心了,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温宝珠语无伦次的,晶莹剔透的眼里满是惊喜和难以置信。
天知道,在这陌生的侯府里,见到了自己的亲人是何种感受。
这亲人还不是远亲,而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温鑫。
他俩虽然是长得最不相像的双胞胎,感情却是最好的。
现在,她快要哭出来了。是激动,是欣喜,就是没有一点伤心。
老天待温家不薄,最小的弟弟终于可以走路了。
这疯婆子是谁?
长的好看也不能任性妄为吧!
小爷看起来像是很随便的人吗?
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是侯府的人?
一连几问,问得柳景成自己都一脸蒙圈。
他不该为了刺激和所谓的惊喜,听信沈文彦那孙子的话,再次应验了。
“不是,你谁呀?有病没病呐?”
“什么温馨温柔温暖的!睁大你的狗眼,小爷我柳景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德行!”
“我爹我娘,还有我哥,是你能叫的吗?你还打听起他们的近况了,你配吗?”
柳景成双手抱胸,下巴高高地扬起,就差鼻孔没能朝天了。
也不管他的大声嚷嚷会不会引起侯府守卫的注意,他豁出去了,指着正欣喜若狂的温宝珠就是一通贬低。
这女的可惜了,模样还行,可惜是个疯的。
“温鑫,我是姐姐呀!”
“你连我都忘了吗?”
“我不过是才离开家有一段时间了,你就不记得我了?”
“我是温宝珠呀,而你是温鑫,才不是什么柳什么景什么成的。”
“温鑫,你怎么了?”
温宝珠急了,发觉自己高兴得早了。
这可怎么办!
爹和娘还能承受得住吗?
弟弟的腿是好了,但脑子却更像是烧坏了的样子,竟然杜撰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身份。
还有他的神态和气质,俨然纨绔子弟的架势。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一个人的腿好了,性情也会大变吗?
是小弟埋藏在心里的情绪积压得太久了?
“你是温宝珠?”
“你说,你是温宝珠?”
温宝珠这个名字何其熟悉!
等等,他是在哪里听过来着?
不是,温宝珠不就是沈文彦那孙子的姐夫新纳的小妾吗?
裴清晗喜欢疯子?
他好这口?
柳景成恼羞成怒的眼神逐渐变得玩味了起来。
他挑挑眉,咂巴了一下嘴唇,似笑非笑。
不是,看不出来呀,光风霁月如裴清晗,他这口味这么重的吗?
莫非,是沈文彦的亲姐沈文欣太过于正常了,以至于提不起兴致吗?
啧啧啧。
不过,这疯子瞧着是有几分姿色的,哪怕疯了,也是美的。
想着想着,他忽然又记起,沈文彦那孙子夜探侯府,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眼前这疯姨娘。
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他给先见着了。
这谁都不得说一句沈文彦废物呢,连放哨的他都不如。
“温鑫,你想起来了?”
“你想起我是你姐姐,而你是我弟弟了?”
温宝珠急切地向前跨了一步,双手下意识地想要伸出去,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眼前的温鑫好怪,好陌生!
这样油腻、顽劣的神情怎么会出现在善良又美好的温鑫脸上?
温鑫,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是受了什么打击吗?
温宝珠的眼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比起重逢,再见到面,她更希望她的弟弟能好好的。
“给小爷上一边疯去。”
“小爷我得离开了。”
柳景成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陪一疯女人磨蹭这么久。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挥开温宝珠伸在他面前的手,满脸的不耐烦。
“他,他在那!”
“他就在那!”
“我没啥同伙,就他一个。”
“姐夫,我夜闯侯府,真没有恶意的,还不是因为你找了个新姨娘嘛,我姐,我姐回娘家,都哭了。我就想着来看看。”
“真的!”
沈文彦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时,直接被逐影给逮了个正着。
这不,他被押着来指认他的同伙了。
为首的就是沈文彦和逐影,他边走,边说着话替自己开脱和求情。
裴清晗和逐风则走在了后面。
见到不远处拉拉扯扯的两个人时,沈文彦愣住了。
什么时候还多了一个人?
他不就找的柳景成来放哨的吗?
“诶,这,这怎么回事?”
“我没说谎呀!”
他发出了直击心灵的一问,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了。
裴清晗和逐风等人都长了眼睛,自然也是看到了,只不过,他们的表情都很微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和安静。
说时迟,那时快的功夫,温宝珠也留意到有人影凑了过来。
人数还不少。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拉起柳景成的手,就要跑。
她不能让他们发现温鑫,要是温鑫被抓住了,他私闯侯府的罪名肯定是逃不脱的,等待他的处罚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但绝对比她在庭院中罚跪了一夜还要狠上个几十倍。保不齐,小命都要交代了。
她不能让他被抓到。
“有人来了!”
“温鑫,你快跟姐走。”
“你要是被抓到了,会完蛋的。”
柳景成怎么也没想到这疯女人还能搞出这样一出来。
她拉着他跑什么?
该死,她的力气可真大!
“沈文彦,救,救命呀!”
“我被疯子给缠住了!”
“侯,侯爷,救命呀!我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敢私闯你的府邸了。”
看到不远处的沈文彦和裴清晗,柳景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他毫无章法地嘶吼着,听起来,怪无助,怪弱小的,活脱脱的一个受害者形象。
“温鑫,你别喊呀,你怎么了?”
温宝珠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她救他呢,他倒好,狠狠地扯着后腿,彻彻底底地暴露了他俩的行踪。
她还是她弟弟吗?
她都豁出命来搭救他了,他怎么就不开窍呢?
难道温鑫腿好的代价是他的脑子吗?
这下完了。
全完了!
“温姨娘,留步!”
逐风一个飞身,拦在了温宝珠和柳景成的身前。
只消片刻,寒气四射的裴清晗也出现了。
他一席玄色锦袍,衣角绣着的金线波纹在微光中闪烁着冷芒。
第一时间的,他犀利审视的眼眸落在了温宝珠拉住柳景成的手上。
瞬间,他的双眼就眯了起来,幽黑深邃的眸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那眼神仿若两把淬了毒的利刃,能将人千刀万剐。
“侯爷,温鑫是我弟弟,他是为了见我,才夜闯侯府的。”
“您要打要罚,宝珠全都接受,还请放我弟弟安全离开侯府。他年纪小,不懂事,根本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看到裴清晗,温宝珠就知道自己要死得很惨了。
这等小事,怎么还惊动了侯爷?
难道,今天就是她和弟弟温鑫的死期吗?
不要呀!
突然,她的膝盖,还有她的小腿,毫无征兆地痛了起来。
说来奇怪,她拉着柳景成跑了那么一长段路,还未有知觉的,停下来,反倒难受了。
也顾不得难不难受了,温宝珠松开手,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她请求侯爷放过她的弟弟,哪怕是以她的性命为代价,她也心甘情愿。
温鑫何其无辜,他是为了来见她,才身陷囹圄的。
当事人之一的柳景成却看笑了。
他极度自负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嫌恶的神情,嘴角一撇,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冷哼,那声音拖得老长,充满了不屑和傲慢。
哪里还看得出他刚才被温宝珠拖着走,惊吓过度,扯着嗓子直呼求救的丑态。
“侯爷,你的新姨娘确定脑子没问题吗?我这么英俊无双的一张脸,她都能把我错认成是她那死鬼弟弟,呸,什么温鑫点心的,她的眼睛得是有多瞎?”
“要真是个疯子,疯了就别放出来呀,你自己偷偷地喜欢就好了。”
“放出来,多吓人呀!”
柳景成貌似搞清楚了状况。
听这疯女人的谈吐和言行,比起说她是个疯子,说她认错了人,还更有信服力些。
但他就是忍不住想损她几句,他还恨不得扇她几个大嘴巴子。
胆大的女人,还敢拽着他跑,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了,他的一世英名全要被她给毁了。
温宝珠还跪在地面上。
她扭头,再抬头,简直无法相信这样的一番话会出自弟弟之口。
他损了她,更损了他自己。
眼前这样的尖酸刻薄之人,真的是温鑫吗?
她的心不禁动摇了。
“柳景成,你少说两句!你有没有搞错呀!”
沈文彦站不住了,都要急死了,恨不得立马捂住柳景成的死嘴。
“姐夫,误会,都是个误会。”
“我和柳景成真的是无心的,本想着白日登门拜访的,脑子一时抽了,用了错误的途径。”
“至于地下这女人,我俩都不认识,不是我俩的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