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厚重的铁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室内那股混合着消毒水、药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重,几乎令人作呕。
猴子跟在林风身后,踏入了这个如同金属囚笼般的房间。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被束缚在病床上的那个身影——秦明。
凑近了看,景象远比透过观察窗惊悚。
秦明身上那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凌乱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着青紫交错的淤痕,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结痂的撕裂伤。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头部——右侧的耳朵位置,如今只剩下一团被血迹渗透的、略显潦草的白色纱布,突兀地贴在那里。而他的右眼之上,同样覆盖着一块纱布,边缘隐隐透着药渍。
他整个人像一具被玩坏后丢弃的破旧人偶,被死死地禁锢在冰冷的床架上,只有胸口的微弱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看到这副惨状,猴子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脚步,一股本能的、对同类的恻隐之心悄然浮现。眼前的秦明,实在太惨了,几乎不成人形。
然而,这丝怜悯仅仅存在了一瞬。
下一刻,妹妹晓雅躺在病床上,因为化疗和过度医疗而变得苍白虚弱、不断呕吐的小脸,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父母一夜花白的头发,绝望无助的哭泣,以及这段时间以来整个家庭所承受的如山压力……所有的画面瞬间将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同情碾得粉碎!
怒火,如同被浇了汽油的篝火,轰地一下在他胸腔里爆燃起来!
他一个箭步冲到病床前,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秦明那张因为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脸,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嘶哑:
“秦明!王八蛋!你看着我!”
“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我妹妹哪里得罪你了?!她才多大?!你他妈差点害死她!你知道我们一家被你害得多惨吗?!”
“说话!你他妈给我说话!为什么?!”
猴子激动地咆哮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秦明脸上,他甚至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想要去抓扯秦明。
然而,面对猴子声嘶力竭的质问,病床上的秦明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空洞的左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其微弱、含混不清的喃喃自语,仿佛沉浸在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破碎而恐怖的世界里,对外界的刺激已然失去了大部分反应。
“完了……都完了……”
“不完美……都不完美……”
“别过来……求你了……”
他的呓语断断续续,充满了神经质的恐惧,却唯独没有对猴子质问的回应。
猴子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一种全力挥出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混合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将他逼疯。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站在一旁,如同旁观者般的林风,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平淡,打破了猴子单方面的愤怒宣泄。
“猴子,你这样是问不出来的。”
林风说着,缓步走到病床尾,目光平静地扫过秦明那副惨状,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
然后,他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掌。
“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几乎是掌声落下的瞬间,病房那扇厚重的铁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男生,甚至可以说有些清秀。他穿着一身干净却普通的病号服,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面容白皙,五官甚至带着几分阴柔的精致感。他的眼神很平静,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的笑意。
正是陈美娇。
他的出现,没有带来任何声响,却像是一块投入冰湖的巨石,瞬间在秦明那片死寂的精神世界里,掀起了毁灭性的海啸!
就在陈美娇踏进病房,目光随意地扫过病床的刹那——
之前还对猴子咆哮充耳不闻、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秦明,像是被瞬间通了高压电,整个人猛地剧烈抽搐、挣扎起来!
“呃啊啊啊——!!!”
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极度惊恐的嘶吼,被束缚带牢牢捆绑的四肢疯狂地扭动、踢蹬,试图挣脱禁锢!坚固的特制病床被他挣扎的力量带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巨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他那仅存的左眼,眼球暴凸,充满了血丝,死死地、无比恐惧地盯着一脸平静的陈美娇,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魔!
“别过来!你别过来!!”
“走开!求求你走开!!”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放过我!放过我!!”
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哀求着,涕泪横流,与之前那副麻木空洞的样子判若两人。那种恐惧,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战栗,远比面对任何肉体惩罚时更加剧烈和绝望。
林风对秦明这歇斯底里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他微微俯下身,靠近秦明因为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头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那凄厉的哀嚎,如同最终的审判:
“把你知道的,”林风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都说出来。”
秦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立刻嘶喊着回答,语速快得像是生怕慢了一秒就会遭遇更可怕的事情:
“我说!我什么都说!!”
“是魏先生!是魏广源指使的!!”
“只要你不让他靠近我!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所有!!”
“求求你!让他走!让他走啊!!!”
他崩溃了。
在陈美娇这枚“活体恐惧催化剂”面前,他所有的心理防线、所有的侥幸、所有的伪装,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此刻,他宁愿面对法律的严惩,面对任何残酷的审讯,甚至愿意立刻去死,也绝不愿意再让那个看似清秀无害的长发青年,靠近自己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