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破裂处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像一枚屈辱的烙印。冰冷的污水浸透铺位带来的寒意,似乎还未从骨头缝里完全散去。林风蜷缩在107监室最肮脏的角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沉重。
白昼的光依旧无法穿透这里的阴霾。放风时,他沉默地站在场地边缘,额头那抹显眼的伤痕和浑身散发出的低沉气压,让刀疤等人暂时减少了对他的直接骚扰,只是投来更多混杂着鄙夷、警惕和玩味的目光。瘦猴经过他身边时,会故意发出冷哼,眼神怨毒。
林风对此毫无反应。他的内心,一半浸泡在昨夜那桶冷水带来的刺骨寒冷和反抗后的虚脱中,另一半,则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焦灼的期待所占据——窃听器。他需要更多,更需要决定性的话语,将那些仇人彻底钉死在罪恶的耻辱柱上!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终于,夜幕再次笼罩。
当监室的灯光熄灭,鼾声渐起,林风立刻将全部意识沉入那道链接。之前的窃听虽然证实了诬陷,但关于“舅舅”和“李静主动帮忙”的部分,还缺少最直接的、能作为证据的细节。他需要听到名字,听到具体的操作!
或许是连日的“顺利”让孙婷婷放松了警惕,或许是保研名额已定的喜悦让她按捺不住炫耀的欲望,今夜,幸运(或者说不幸)女神再次“眷顾”了林风。
信号先是传来一阵欢快的音乐声和孙婷婷跟着哼唱的声音,心情似乎极好。
然后,是手机铃声响起。
孙婷婷接起电话,声音甜得发腻:“喂~舅舅!”
林风的心脏猛地一抽!来了!
“嗯嗯!看到公示啦!谢谢舅舅!!”孙婷婷的声音充满了撒娇和雀跃,“……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以后肯定好好学习,绝对不给您丢脸!”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
孙婷婷咯咯地笑:“知道~多亏了舅舅您出面嘛~李静老师那个人精,一开始还想和稀泥呢,结果您一个电话过去,她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比谁都快!第二天就主动找我,说帮我‘完善’了一下说法,还教我怎么让那个林风‘心甘情愿’地把悔过书写了……嘻嘻,姜还是老的辣嘛……”
“完善说法”!
“教我怎么让”!
“心甘情愿”!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捅进林风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原来如此!原来李静不仅仅是默许和纵容,她是主动献策,是精心策划的帮凶!她利用老师的身份和原身的信任,亲手将他推入了这个万劫不复的陷阱!
极致的恨意让林风几乎咬碎牙齿!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戾杀意!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在提醒她谨慎。
孙婷婷满不在乎地说:“哎呀舅舅你放心啦~现在悔过书就是铁证!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再说啦,谁会信他一个猥亵犯的话?李老师现在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她敢不帮我们说话?她不想干啦?”
语气之轻蔑,心态之嚣张,令人发指!
通话终于结束。
窃听器里又恢复了音乐声和孙婷婷愉快的哼唱。
但林风的世界,已经彻底被黑暗和冰冷的杀意所充斥。
证据!
这就是铁证!
虽然无法录音(赵四安装的简易设备不具备此功能,或者林风尚未意识到让黑客死士尝试远程录制),但每一个字都如同烙铁般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舅舅”、“李静主动献策”、“一条船上的”……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就是一条完整的、丑陋的罪恶链条!
他躺在冰冷的铺位上,睁大眼睛望着无尽的黑暗,胸口剧烈起伏。愤怒过后,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副校长舅舅……这意味着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可能盘根错节的权力小团体。他一个身陷囹圄、背负罪名的学生,如何对抗?
就在他心神激荡,被这庞大的阴影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时——
“哗啦——!”
一桶冰冷刺骨的脏水,毫无征兆地、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
瞬间的冰冷刺激让他差点惊叫出声!整个人猛地一弹,彻底湿透,冷水顺着头发脸颊疯狂流淌,钻心刺骨的冷!
“哼!半夜不睡觉,瞪着眼想谁呢?还想泼老子水?老子让你凉快凉快!”瘦猴阴狠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手里还提着那个空了的塑料桶,脸上带着报复得逞的狞笑。显然是记着昨晚被泼水的仇,趁着夜深人静来报复!
冰冷的窒息感还未过去,刀疤阴沉的声音也从通铺上传来:“看来昨晚的冷水没让你长记性。瘦猴,铁头,让他彻底清醒清醒。”
铁头狞笑着跳下铺,和瘦猴一起,不由分说地将浑身湿透、冷得发抖的林风从铺位上拖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林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奋力挣扎,但双拳难敌四手。
“干什么?教你这里的规矩!”瘦猴一边骂,一边和铁头将他死死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然后,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他们竟然……开始强行扒林风身上那件湿透的号服!
“滚开!”林风惊怒交加,拼命反抗,额头的伤口因为挣扎再次裂开,鲜血混着冷水淌下。但这反而激起了铁头和瘦猴的凶性。
“刺啦——!”
单薄的号服被粗暴地撕裂,扯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深秋的夜晚,监室内没有暖气,冰冷异常。林风赤着上身,瞬间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层密集的鸡皮疙瘩,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
羞辱!极致的羞辱!
不仅是被泼水,不仅是被殴打,而是像牲畜一样被剥掉遮羞布,暴露在寒冷和众人的目光之下!
刀疤冷冷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场好戏。其他被吵醒的犯人,有的漠然,有的则发出压抑的窃笑。
“冷吗?”瘦猴蹲下来,拍打着林风冰冷的脸颊,语气恶毒,“求我啊?求我 maybe 给你件衣服?或者学几声狗叫,叫得爷高兴了,就让你回去躺着?怎么样?”
林风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抱在胸前,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皮肤,血液都快冻僵了。额头的伤口流着血,赤身裸体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而与此同时,脑海里却反复回荡着刚才窃听到的、孙婷婷那轻快而恶毒的话语:
“完善说法……”
“教我怎么让……”
“一条船上的……”
“谁会信他一个猥亵犯……”
内外交攻!
极致的寒冷!
极致的屈辱!
极致的绝望!
极致的恨意!
几种极端的情绪在他体内疯狂冲撞、爆炸,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依次盯过瘦猴、铁头,最后定格在通铺上冷眼旁观的刀疤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死寂或愤怒,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来自深渊的凝视!充满了最原始、最暴戾的毁灭欲望!
瘦猴和铁头被这可怕的眼神看得心里一寒,下意识地松了松手。
刀疤也皱起了眉头,心里那股“邪门”的感觉更重了。
就在这时,林风猛地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他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两人的钳制,几乎是爬着,踉跄着扑到那个被撕烂的、湿透的号服旁,胡乱地将其裹在自己身上,然后蜷缩着滚回自己那同样湿透冰冷的铺位角落,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不再动弹。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说一句话,没有求饶,没有咒骂。
但这种沉默,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不安。
瘦猴和铁头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刀疤盯着那个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的身影,看了半晌,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睡觉!”
他感觉有点扫兴,又有点莫名的不安。这个新来的,越来越不对劲了。
监室重新安静下来。
只有林风压抑的、因为极度寒冷和愤怒而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声。
赤身的寒冷,额头的剧痛,湿透的被褥……这一切肉体的痛苦,此刻都仿佛远离了。
他的内心,只剩下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沉淀下来的杀意。
副校长舅舅?
权力小团体?
又如何!
法律给不了他公道,世界对他不公,那他就撕碎这一切!
外面的仇人,里面的恶霸……
一个都别想跑!
他需要力量!迫切需要能打破这一切的力量!
下一次召唤!下一次召唤他必须得到能改变现状的东西!
他蜷缩在冰冷的黑暗里,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等待着黎明,等待着……那唯一能带来毁灭与新生的召唤。
仇恨,已沉淀为最坚硬的磐石。
希望,则完全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随机召唤。
深渊,已在他脚下张开巨口。而他,正凝视着深渊,并准备将一切拖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