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青云寺。
慕容紫约了三公主在此相见。
寺庙幽静,古木参天,香火袅袅。
慕容紫看着身边好友清冷美丽的侧颜。
心中满是不舍与担忧,她轻声问道:
“公主,如果……”
“如果我以后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你一个人……也会好好的,对吗?”
三公主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着慕容紫眼中化不开的愁绪。
以为她是担心随父母回“老家”后,自己在这吃人的皇宫中处境艰难。
她握住慕容紫的手,露出一抹让人安心的浅笑,语气坚定:
“紫儿,放心去吧。”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你护着的小女孩了。”
“这皇城虽险,但我心中有数。”
“你安心回家,不必为我挂怀。”
慕容紫与三公主并肩漫步,良久无言。
最终还是慕容紫打破了沉默,她停下脚步。
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三公主,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公主,你想当皇帝吗?”
三公主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最隐秘的心事骤然刺中。
她自认隐藏得极好,连身边最亲近的宫女太监都未曾察觉,紫儿是如何看出来的?
难道是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什么破绽?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
只是微微收紧的指尖泄露了她的一丝紧张。
慕容紫没有等她回答,而是继续说道:
“是散大师说的。她说你想成为皇帝,说你有那个野心和能力。”
散大师?
三公主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宫宴上那位容颜绝世、气质超然的女子。
是她!
那个一语道破自己姻缘,言语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人!
原来她真的不是信口开河,而是有着通天彻地的本事!
既然已被点破,三公主也不再刻意掩饰。
她深吸一口气,望向竹林深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悠远。
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紫儿,你可知,在这个世道,男子生来便被寄予厚望。”
“可读书,可科举,可为官,可掌权。”
“而我们女子呢?”
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仿佛生来便只是为了嫁人生子,相夫教子。”
“一生的荣辱都系于父兄、夫君身上。”
“何其不公!”
她的目光转回慕容紫脸上,眼中燃起一簇火焰:
“但是,紫儿,是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
“你从小就告诉我,在你的‘家乡’,男女平等,女子也可以上学堂。”
“可以入朝为官,可以经商致富,可以凭借自己的才能赢得尊重。”
“你说‘人人生而平等’。”
三公主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渴望与决心:
“我也想让这青龙国的天下人看看,我们女子,并非只能依附于他人!”
“我们同样可以读书明理,可以济世安民,可以撑起这一片天!”
“那个位置,男子坐得,我为何坐不得?!”
慕容紫看着好友眼中那璀璨夺目的光芒,那是理想与野心交织出的火焰。
她心中既为好友感到骄傲,又充满了离别的酸楚。
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三公主,声音哽咽却充满真诚:
“公主!你会成功的!你一定会的!”
“散大师从不说虚言,她说你会有一番作为,会成为皇帝。”
“你就一定能实现你的理想和抱负!我相信你!”
感受到慕容紫话语中那不同寻常的决绝。
三公主轻轻回抱住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紫儿,你今日……为何句句如同告别?”
“你要随慕容大人和夫人回‘老家’,难道是要不回来了吗?”
慕容紫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三公主,决定不再隐瞒。
她压低声音,仿佛在诉说一个惊天秘密:
“公主,散大师的神通,远比你想象的更加恐怖。”
“她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是她,撕裂了时空。”
“带着我爷爷和哥哥,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找到了我的父母。”
“我的父母,他们原本就不属于青龙国,他们来自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们来到这里是一场意外。”
“如今,有人能撕裂时空,我们……我们全家都要回去了!”
“回那个真正的,属于我们的家。”
三公主彻底怔住了!
另一个世界?撕裂时空?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她终于明白,为何慕容紫今天的告别如此沉重,如此不同。
这不是寻常的走亲访友,而是跨越世界、此生恐难再见的永别!
她看着慕容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恍然。
以及更深的不舍与一丝……因为窥见世界宏大而产生的渺小感。
那个散大师,竟然拥有如此逆天的手段!
“所以……这一别,便是……”三公主的声音有些干涩。
慕容紫用力点头,眼泪再次滑落:
“嗯。”
“以后……公主你就要一个人,在这深宫里走下去了。”
“一定要保重!一定要……实现你的梦想!”
两个少女在幽静的竹林中紧紧相拥,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翌日,晨光熹微中,慕容翊与沈曼玉整理好衣冠。
神情肃穆地再次踏入了那座熟悉的青龙国皇宫。
这一次,不是为了朝政,而是为了告别。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皇帝看着并肩立于下方的慕容夫妇。
听着他们恳切地陈述“辞官归家”的请求,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思绪仿佛飘回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
他在郊外发现了这两个衣着怪异、浑身是伤、对周遭一切都显得茫然又警惕的年轻人。
这么多年,他早已隐约猜到他们的“家乡”绝非寻常意义上的远方。
或许远在海外,或许……更超乎想象。
他也曾多次派人按照他们模糊的描述去寻找,却总是石沉大海。
而他们自己也总是摇头叹息,说“找不到的,或许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你们……”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沉默。
“此番离去,还会回来吗?”
这位坐拥天下、习惯了生杀予夺的帝王。
此刻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属于老友般的不舍。
他们三人,毕竟是从微末时便相识。
一起经历过宫廷倾轧,一起在朝堂上并肩作战。
这份共患难的情谊,做不得假。
慕容翊与沈曼玉相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然与一丝歉疚。
慕容翊深深一揖,声音沉稳却坚定:
“陛下,不回来了。”
“那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根。”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带着属于帝王的执拗与一丝被“抛弃”的愠怒:
“若朕不许呢?”
慕容翊抬起头,目光坦然,不闪不避:
“陛下,二十余载光阴。”
“我夫妇二人为您勘定风水,化解灾厄,稳固朝纲,扪心自问,已竭尽所能。”
“当年您的救命之恩,我们以这二十年的忠诚与辅佐相报,自问……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