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温暖,如同回归母体。
北鹏的意识在无尽的虚无中漂浮,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安宁与滋养。圣泉那磅礴而温和的生机之力,如同最细腻的涓流,浸润着他干涸的经脉、受损的内腑、疲惫的神魂,乃至那光芒黯淡的冀州鼎魂。
在无意识的深层状态中,他“看”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有时是九州山河的壮丽画卷,有时是远古先民祭祀九鼎的宏大场面,有时又是那域外邪瞳充满贪婪与毁灭的凝视…破碎的记忆、鼎魂传承的信息、以及他自身的经历,如同打碎的琉璃,在生机之力的调和下,缓缓重组、沉淀。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灵光在他意识深处亮起。
他“听”到了泉水叮咚,清脆悦耳,蕴含着某种大道韵律。
他“感觉”到自己正身处泉眼的核心,四周是浓郁到化为液体的乳白色生机。而在那生机的最深处,一点青碧色的光华静静悬浮,正是那融入了青州鼎碎片的所在。此刻,那青碧光华正与圣泉的本源水乳交融,彼此滋养,散发出的气息愈发神圣、圆满。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
九鼎,并非单纯的力量象征。它们是秩序的基石,是文明的载体,是这片天地对抗外邪、维系平衡的屏障。冀州鼎镇压、统御,青州鼎生机、造化…它们各司其职,共同守护着这方世界。
而气运,也并非只是用来吞噬和赋予的工具。它是众生念力、地脉灵机、王朝兴衰、文明演变的综合体现。驾驭气运,本质上是理解、引导并守护这天地与众生运转的规律。
“守护…而非掠夺…”北鹏的意识喃喃自语。
随着这层明悟,他识海中那尊冀州鼎魂仿佛被洗去了最后一丝尘埃,变得更加古朴厚重,玄黄光芒内蕴,与他的灵魂联系也更加紧密不分彼此。之前强行吞噬封存、甚至引动对敌的那丝污秽气运,此刻已被圣泉生机彻底炼化,其中精纯的阴属性能量与战场杀伐意念,被鼎魂吸收、同化,反而使其多了一丝肃杀与决断的底蕴。
同时,他感觉到自己停滞不前的金丹初期瓶颈,在这番生死历练与圣泉洗礼下,已然松动!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引动灵气,冲击金丹中期!
但他并未急于突破。他有一种感觉,在此地,在此刻,有着比单纯提升境界更重要的机缘。
他的意识缓缓靠近那青碧光华与圣泉本源交融之处。
刹那间,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
他看到了!不是通过眼睛,而是通过灵魂的感知!
在一片混沌未明、天地初开的景象中,九尊巨鼎定鼎九州,划分阴阳,调理地水火风,镇压气运!其中一尊青碧色的巨鼎,洒下无尽生机雨水,滋养万物,点化生灵…那是全盛时期的青州鼎!
景象破碎,又重组。他看到了一场席卷天地的恐怖大战,敌人来自天外,形态不可名状,它们污染星辰,吞噬世界…九鼎齐出,与敌偕亡…青州鼎在最后关头崩碎,最大的碎片裹挟着其核心本源,坠向大地,落入北境,与一口天生地养的灵泉相结合,历经无数岁月,形成了这“生命之泉”…
原来,生命之泉的根源,竟是青州鼎最大的一块碎片!它在此地沉寂万载,既是自我修复,也是在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直到被西域咒术师的邪法惊动、污染。
如今,叶青璇带来的那块碎片(或许是另一块关键碎片)融入,如同钥匙打开了锁,终于引动了泉眼中沉寂的本源,开始了真正的复苏与融合!
北鹏的意识沉浸在这浩瀚的时空碎片与鼎魂传承之中,对九鼎,对气运,对这片天地,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
当北鹏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那片“息壤之地”的边缘,身下是温润的玉石土壤,周身被浓郁的生机包裹。叶青璇正坐在一旁调息,脸色红润了许多,气息也更加深邃。岩鹰守在稍远处,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石勇和几名伤势稍轻的铁卫正在帮忙收敛战死同伴的遗体,气氛肃穆而悲伤。
“你醒了?”叶青璇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苏醒,睁开美眸望来,眼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你昏迷了三天。”
北鹏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周身真气充盈澎湃,神识清明广阔,修为赫然已至金丹初期巅峰,距离中期只有一线之隔!更重要的是,他对力量的掌控,对气运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感觉如何?”叶青璇问道。
“前所未有的好。”北鹏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已然变得清澈磅礴、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气息的圣泉,“看来,我们成功了。”
叶青璇点头,看向圣泉的目光带着一丝柔和与期待:“青州鼎碎片已与泉眼本源初步融合,复苏进程大大加快。假以时日,此地不仅能彻底净化黑死瘟的余毒,更能成为北境新的生机之源。只是…”她顿了顿,“碎片与泉眼融合,我无法再将其带走,需留在此地守护,直至其完全复苏。”
这意味着,叶青璇暂时要留在这图腾谷了。
北鹏理解地点点头:“此地至关重要,有你守护,再好不过。黑爪部落和周边受瘟疫困扰的部族,也需要圣泉的救治。”
这时,岩鹰走了过来,对着北鹏和叶青璇深深一礼,语气充满了感激:“北鹏首领,叶仙子,大恩不言谢!黑爪部落,乃至所有受瘟疫之苦的北境部族,都将铭记二位的恩德!我已通过祖灵秘法联系了乌木祭祀,部落的战士和萨满正在赶来,我们会协助叶仙子守护圣泉,并开始救治族人!”
北鹏扶起他:“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北境安宁,亦是我所愿。”
他走到圣泉边,掬起一捧清澈的泉水,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那丝熟悉的青州鼎气息,心中已有定计。
“石勇。”
“末将在!”石勇立刻上前,他伤势不轻,但眼神依旧坚定。
“清点伤亡,就地休整一日。然后,我们返回幽云城。”
“是!”
北鹏目光投向幽云城的方向,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
图腾谷之事已了,圣泉复苏,蛮族隐患暂解,与姜洛神及镇北侯府的关系也更进一步。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北骁损失了窥命邪眼化身和大量星纹矿,绝不会善罢甘休。帝都的暗流,西域的威胁,以及那隐藏在幕后、对九鼎虎视眈眈的域外邪魔…这一切,都要求他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和更稳固的根基。
幽云城,乃至整个北境,必须尽快真正掌握在手中!
“逆星夺运…北骁…我们的账,该好好算一算了。”北鹏低声自语,指尖的泉水滴落,在息壤之地上晕开一圈涟漪,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一日后,北鹏带着伤势基本稳定下来的石勇和残余的铁卫,辞别了叶青璇与岩鹰,踏上了返回幽云城的归途。
来时危机四伏,归时虽人员折损,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更加坚毅,气息也更加凝练。尤其是北鹏,经历了圣泉洗礼与意识蜕变,虽修为未大幅提升,但那份沉稳如山、洞察先机的气度,已隐隐有了一方雄主之风。
当他们远远望见幽云城那熟悉的轮廓时,发现城头之上,旗帜招展,甲胄鲜明,戒备比离开时森严了数倍不止。城门口,柳三变、孙思文、赵常,以及一身戎装、清冷如雪的姜洛神,竟早已等候在那里。
见到北鹏等人归来,尤其是感受到北鹏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激动与敬畏之色。
赵常第一个冲上来,脸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谄媚与后怕:“主子!您可算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这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孙思文则是长长舒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郑重行礼:“殿下安然归来,实乃北境之幸!老臣…老臣…”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柳三变目光如炬,看着北鹏,眼中精光闪烁,拱手道:“恭喜殿下,此行功成,修为大进!看来,殿下已寻得契机。”
姜洛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北鹏,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审视,也有一丝…放松。
北鹏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柳三变和姜洛神身上,沉声道:“城中情况如何?”
柳三变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离开这些时日,帝都方向暗流涌动。我们截获密报,太子北骁因星纹矿线索中断及北境变故,大为震怒,已暗中下令,加快了对北境的渗透与打压。另外,根据姜小姐提供的消息,以及我们自己的探查,北境内部,一些原本摇摆的势力,似乎也开始蠢蠢欲动…”
姜洛神接口道,声音清冷:“父侯传来消息,帝都方面已有人上书,弹劾你‘擅启边衅’、‘结交蛮族’、‘图谋不轨’。虽被父侯暂时压下,但风波已起。北骁,恐怕要对你正式动手了。”
北鹏闻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动手?正好。”
他抬头,望向巍峨的幽云城,望向这片广袤的北境天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决断与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传令下去,即日起,整合北境一切力量!”
“通告四方,凡愿遵我‘北境盟约’者,无论人族蛮族,皆可享太平,共抗外敌!”
“凡冥顽不灵,勾结外敌,祸乱北境者——”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乍现,如同出鞘的利剑。
“杀无赦!”
声音落下,一股无形的气运以他为中心冲天而起,与幽云城的地脉、与城中汇聚的民心隐隐共鸣!他头顶那原本略显稀薄的金色华盖,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扩大,隐隐有龙形之气盘旋其中!
冀州鼎魂在他识海中发出愉悦的嗡鸣,统御万气,镇压八荒!
孙思文、柳三变、赵常、石勇,乃至一旁的姜洛神,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煌煌大势所慑,心中震撼莫名!
他们知道,眼前的北鹏,已不再是那个需要蛰伏隐忍的废太子,也不再是那个刚刚立足边城的潜龙。
真正的北境之主,于此刻,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属于北鹏的时代,属于九鼎的传奇,第一卷【幽云起势】,于此,画上圆满的句号。而更加波澜壮阔的第二卷【鼎定九州】,已悄然拉开序幕……
(第一卷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