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那边的反馈很快,但结果令人心惊。经过外围侦查员对安全屋周边进行秘密而彻底的排查,确实发现了一些可疑车辆和人员在附近区域出没的痕迹,虽然无法百分百确定就是“龙哥”的人,但这种巧合足以让警报升到最高级别。
“安全屋可能已经暴露,或有暴露的重大风险。”老杨的声音透过加密信道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我们正在制定紧急转移方案,但时间紧迫。余庆,你必须做好赵德明这个环节随时可能彻底失控的准备。”
失控……余庆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赵德明是连接“九爷”和资金渠道的活体钥匙,一旦他崩溃或者落入“龙哥”手中,不仅明天的巨额资金转移会立刻泡汤,整个针对传销资金网络的调查也可能前功尽弃,甚至“九爷”那边会立刻切断所有联系,遁入更深的地下。
“能否提前收网?”余庆提出最直接的想法。既然钥匙可能保不住,那就必须在钥匙丢失前,把能打开的门都打开。
“难度极大!”老杨立刻否定,“‘九爷’极其狡猾,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还不足以将其核心团伙一网打尽,更别提深藏不露的‘火哥’。仓促行动,最多打掉赵德明和部分中层,会惊跑最大的鱼。上级指示,除非万不得已,必须坚持原定计划,力争在资金大规模流动时人赃并获!”
坚持原计划,就意味着要在已经出现裂缝的钢丝上继续走下去。余庆必须确保赵德明这块即将崩坏的齿轮,在彻底碎裂前,还能完成最后一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转动。
他再次联系赵德明,语气不再是单纯的威胁,而是掺杂了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冰冷决绝:“明哥,听着。你没有退路了。‘龙哥’的人就在外面,你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帮我把明天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事情成了,组织会念你的功劳,或许能保你。事情砸了,不用等龙哥,不用等我,警察第一个就会以巨额资金非法转移的罪名抓你!哪边更惨,你自己掂量!”
他将最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摊在赵德明面前,彻底碾碎他任何侥幸的心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只能听到赵德明粗重而恐惧的喘息。许久,他才用一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嘶哑道:“我……我干……庆哥,我干……你别骗我……”
“你没得选。”余庆冷冷地切断通讯。
内部的环境同样在恶化。丽姐似乎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或许是赵德明那边传递信息时难以完全掩饰的恐慌,也或许是“龙哥”势力异动的情报通过其他渠道传到了她耳中。她召见余庆的频率增加了,问题也更加具体和尖锐,反复确认着明天操作的每一个细节,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怀疑与审视的光芒越来越盛。
“阿庆,我总觉得这次有点不对劲。”丽姐敲着桌面,目光如锥子般钉在余庆脸上,“赵德明那边,真的万无一失?”
“丽姐,这种时候,疑心没用。”余庆表现得异常镇定,甚至带着一丝被反复质疑的不耐,“路是我们选的,钱是我们赚的,风险自然也要担。我相信赵德明怕死,更相信我们给他的压力足够大。明天,要么一起发财,要么……”他顿了顿,露出一抹狠戾的笑容,“……一起完蛋。但我赌我们能发财。”
他将自己与组织、与丽姐彻底捆绑在一起的态度,暂时压下了丽姐的部分疑虑。但她最后那句嘱咐,却带着更深的意思:“明天,我会让刀疤带几个人,在交易地点外围‘策应’。”
名为策应,实为监视,甚至可能是……灭口的前置安排。如果交易顺利,刀疤就是护卫;如果出现问题,刀疤就是清理门户的刀。丽姐终究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并且将这个可能动手的角色,交给了对余庆恨之入骨的刀疤。
余庆心中凛然,面上却点头应下:“还是丽姐考虑周全。”
从丽姐处离开,余庆知道,自己已经身处一个急速收拢的包围圈中心。外围,有“龙哥”势力虎视眈眈;内部,有丽姐的猜忌和刀疤的杀意;核心,是濒临崩溃的赵德明;而远方,还有他无法顾及的母亲和苏婷无声的担忧。
所有矛盾都将在明天汇聚、爆发。
他回到住处,进行最后的准备。仔细检查了可能用到的物品,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明天可能出现的各种极端情况及应对方案。他需要在这场注定混乱的风暴中,不仅保全自己,还要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直捣黄龙的机会。
他拿出那枚弹壳,这一次,他没有仅仅握着,而是用匕首的刀尖,在弹壳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刻下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箭头符号和一个时间标识。这是他作为“磐石”在绝境中留下的最后印记,指向明天行动的核心地点与时间。如果……如果他最终无法亲自传递出信息,这枚弹壳,或许能成为指引方向的最后路标。
做完这一切,他将弹壳小心藏好,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窗外,万籁俱寂,正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宁静。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也能听到命运齿轮在黑暗中发出的、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的、即将崩坏的嘎吱声。
明天,一切终将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