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建设宣传月的方案,余庆没有完全照搬往年的模板。他在“防诈骗”和“防盗”常规项目之外,增加了一个相对隐晦的板块:“边境安全,人人有责”。内容着重于提醒居民留意并报告可疑的人、事、物,比如陌生的非本地车辆频繁出入、夜间异常的光源或声响、山林中发现不明丢弃物或临时营地等。措辞谨慎,将其包装成防范走私、偷渡等广义的边境违法行为,并未直接提及“毒品”这个敏感词。
方案交给马主任时,他戴着老花镜仔细看了半晌,手指在“边境安全”那一栏轻轻敲了敲,抬眼看了看余庆,没说什么,只是拿起笔,在审核意见栏签下了“拟同意,报分管领导审阅”。
“小余,这个‘边境安全’的点子,加得不错。”马主任放下笔,难得地给予了正面评价,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上面现在也强调要筑牢边境防线,群防群治。把握好尺度就行。”
“我明白,主任。”余庆点头。他知道,老马这是在肯定他的工作思路,同时也是一种保护性的提醒。
方案很快获得批准。接下来的几天,余庆和小王一起,忙着联系制作宣传海报、手册,协调各村村委会和镇上的广播站。他也特意去了一趟派出所,跟负责治安的副所长沟通了一下,希望他们能在日常巡逻和入户走访时,协助强化这方面的宣传。
派出所的陈副所长是个精干的中年人,对余庆的到来有些意外,但听完他的来意后,态度很热情。“余干事,你们综治办能主动想到这一块,太好了!我们警力有限,正需要你们在基层多发动群众,给我们当眼睛和耳朵。”他拍了拍余庆的肩膀,“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说。”
从派出所出来,余庆感觉肩上的责任又重了一分。这不再是纸上谈兵的计划,而是真正开始与一线执法力量联动。
宣传月启动日选在镇上的大集。综治办全员出动,在集市入口处摆开桌子,悬挂横幅,分发宣传品。刘姐负责发放印着防火口号的围裙和购物袋,深受大娘大婶们欢迎;小王则拿着大喇叭,用略带青涩但充满热情的声音讲解防诈骗知识;马主任坐镇中央,应对一些老熟人的咨询和闲聊。
余庆主要负责“边境安全”这一块的讲解。他站在桌子一侧,面容沉稳,语气平和,向驻足观看的村民解释:“老乡,看看这个。咱们青峰镇靠着边境,有时候可能会有一些不法分子想钻空子。大家平时上山放羊、下地干活,要是看到不认识的人鬼鬼祟祟,或者发现有不是咱们本地人该去的地方停了陌生车辆,留个心,记一下特征,跟村里或者派出所说一声,也算是给咱们自己保平安了。”
他的退伍兵身份和之前积累的口碑此刻发挥了作用。村民们对他有种天然的信任感,不像对待纯粹坐办公室的干部那样有距离。有人认真听着,点头称是;也有人好奇地问东问西。
“余干事,你说这深山里,除了打猎的,还有啥人会去?”一个经常上山采药的老汉问道。
“叔,现在打猎也管得严。可能就是些好奇的驴友,或者……想找点偏门财路的。”余庆回答得很有技巧,既点明了可能性,又不过度渲染紧张气氛,“反正多留个心没坏处。”
这时,一个穿着旧军装外套、头发花白的老人挤到前面,是李三爷。他拿起一份宣传手册,翻看了一下,浑浊但锐利的眼睛看向余庆:“余小子,这东西,有用?”
余庆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三爷,有用。大家伙都成了有心人,那些想在暗处搞事的人,就没那么容易得逞。”
李三爷“嗯”了一声,把手册仔细折好放进怀里:“行,我拿回去给村里那几个老伙计也瞅瞅。”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前些天,我瞅见有辆绿色的,四个轮子带棚的摩托(疑似全地形车),从后山那条废路钻出来,跑得飞快,灰土扬得老高。开车的戴着头盔,看不清脸。”
余庆心头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大概什么时候?还记得具体是哪天吗?”
“就……大前天下午,日头偏西那会儿。”李三爷回忆着。
“谢谢三爷,这个情况很重要。”余庆真诚地道谢。这印证了他之前在柳沟村附近的发现,那条废弃的老路,确实有不明车辆在活动。
李三爷摆摆手,背着手走了。
宣传日活动算是成功收场。收拾东西回办公室的路上,小王兴奋地说着村民的反应,刘姐也笑着补充哪些宣传品最受欢迎。马主任走在最后,抽着烟,看着余庆的背影,眼神复杂。
回到办公室,余庆趁着记忆清晰,将李三爷提供的信息,连同之前在柳沟村观察到的车辙印,简单记录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工作笔记本上,没有标题,只是客观描述了时间、地点和现象。他知道,这些零碎的线索目前还拼凑不出完整的图像,甚至可能只是虚惊一场,但记录下来,形成习惯,总不会有错。
他拿起桌上的弹壳,在指尖摩挲。这种感觉很微妙,仿佛又回到了在“影刃”小队时,通过蛛丝马迹分析敌情的状态。只是,这里的“敌情”更模糊,战场更广阔,规则也更复杂。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执行雷霆一击的“磐石”,而是需要耐心、细致地去编织一张感知风险的大网。
水面之下,涟漪正在扩散。他能感觉到。而他要做的,就是继续扎根,继续观察,等待这些涟漪最终指向那个隐藏的漩涡。下一步,或许该找个合适的时机,以回访柳沟村地质灾害点或其他工作的名义,再去那条废弃老路附近看一看。当然,必须是在不引起任何怀疑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