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旨意刚传到赵氏宫里时,青梧正在偏殿教明玥认草药图谱。窗棂外飘着细雨,打湿了阶前的青苔,像极了赵氏此刻的处境——看似被圈在一方天地,实则暗流早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汹涌。
青梧放下图谱,指尖在“曼陀罗”三个字上轻轻一点,对身边的心腹太监李德全道:“去给太皇太后宫里的张嬷嬷送些新采的雨前龙井,就说是……赵氏宫里的小厨房特意烘的。”李德全眼尾的皱纹动了动,躬身应下,转身时脚步轻快,早已明白了这“特意”二字里藏的深意。
三日后,太皇太后的寿康宫就传遍了流言。先是张嬷嬷在给太皇太后捶腿时,“无意”中提起:“前日去赵氏宫里传旨,听见她对着铜镜碎碎念,说什么‘那小丫头片子(指明玥)挡路,迟早让她……’后面的没听清,只觉得瘆人。”太皇太后当时正捻着佛珠,闻言眼皮都没抬,只淡淡道:“年轻人心浮气躁,难免胡说。”
可这“胡说”像颗种子,在寿康宫的土壤里迅速生根。第二日,李德全又“不小心”在太皇太后的近侍面前摔了个趔趄,怀里的药包散落一地,其中一包写着“安胎”的药粉滚到近侍脚边。“哎哟!这是奴才从赵氏宫门口捡的,不知是谁扔的……”他手忙脚乱地去捡,却让那药粉的标签被众人看得一清二楚,“听说赵氏前几日见明玥公主跟着陛下学骑射,脸都气白了……”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太皇太后的忌讳。老人家最看重皇嗣绵延,尤其是明玥这唯一的嫡出公主,自小养在她膝下,疼得像眼珠子。当日下午,太皇太后就带着人去了赵氏宫里“闲逛”,刚进殿门,就看见梳妆台上摆着一面青铜镜,镜沿沾着点黑色的粉末——那是李德全提前用炭灰混了草药调的,看着像诅咒用的巫蛊之物。
“这是什么?”太皇太后的拐杖重重戳在地上,声音发颤。赵氏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摆手:“臣妾不知!不是臣妾的!”可她宫里的宫女被李德全提前“打点”过,此刻怯生生地开口:“前日见娘娘对着镜子说话,说……说明玥公主要是摔断了腿才好……”
一句话彻底点燃了太皇太后的怒火。她浑浊的眼睛里迸出厉色,指着赵氏骂道:“毒妇!哀家还在,就敢动哀家的心头肉!”拐杖又是一顿,“来人!把这心术不正的东西拖去冷宫,没哀家的旨意,一辈子别出来!”
赵氏的哭喊被淹没在侍卫的拖拽声里,她的父亲镇国公闻讯赶来时,只能跪在寿康宫外磕头,连太皇太后的面都见不着。他何尝不知女儿被人算计,可太皇太后的威严在这宫里是天,更何况赵氏平日里确实嫉妒明玥得宠,有口难言的憋屈堵在喉咙里,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知道,这步棋太狠,狠到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傍晚时分,青梧正在给明玥梳辫子,明玥手里拿着一朵刚摘的玉兰花,笑盈盈地说:“母后,今日太奶奶夸我骑射进步了呢!”青梧顺着她的头发,动作轻柔,萧景琰走进来时,正看见她将一朵玉兰别在女儿发间。
“赵氏入了冷宫。”萧景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落在青梧平静的脸上,“镇国公在宫外跪了两个时辰,你倒是沉得住气。”
青梧抬手擦掉明玥嘴角的点心渣,淡淡道:“沉不住气,明玥昨日骑射时马惊了,就不是摔破点皮那么简单了。”她看向萧景琰,眼底没有丝毫波澜,“那马的马鞍,被人动了手脚,查出来是赵氏宫里的人做的。”
萧景琰这才了然。他一直奇怪青梧为何突然对赵氏动手,原来早已掌握了实证。“你总能找到最省力的法子。”他语气里带着点复杂的赞许——借太皇太后的手除患,既避开了镇国公的锋芒,又彻底断了后患,确实是一石二鸟。
青梧却摇了摇头,指尖拂过明玥发间的玉兰,声音轻得像雨丝:“保护孩子,从不怕费力气。哪怕绕再远的路,布再密的网,只要能护她周全,费多少心思都值。”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进来,给明玥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萧景琰看着青梧低头时温柔的侧脸,忽然明白,她的狠厉从不是无端而起,所有的算计与手段,都不过是为了在这波诡云谲的宫里,给孩子撑起一片干净的天。就像此刻她为明玥别花的动作,轻柔里藏着的,是不容任何人触碰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