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碎玉轩西偏殿内。
安陵容身着一件素雅的月白寝衣,斜斜地倚靠在软榻上,乌黑的长发未绾,松散地披在肩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唇上也无甚血色。她手中捧着一卷书,眼神却有些涣散,时不时掩唇低低咳嗽两声,一副恹恹无力、病骨支离的模样。
皇上那边,接连听闻甄嬛“受惊病重”需静养,安陵容又“忧思过度、心脉受损”的消息,起初还觉惋惜——毕竟一个容貌酷似纯元,一个嗓音神韵相近,都颇合他心意。可如今两个都成了碰不得的病美人,难免觉得有些扫兴。他本想让沈眉庄搬离这“病气”沉沉的碎玉轩,另择宫室居住,也好多去探望。不料沈眉庄却以“与菀妹妹、柔妹妹情深意重,不忍在她们病中离去”为由,婉言谢绝了。皇上见她态度坚决,念其贤德,倒也随了她,只是召她侍寝的次数,无形中便少了一些。
皇后宫中,剪秋正低声禀报着碎玉轩的情况。皇后听着,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原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打压下那两个引人注目的新人,没想到她们竟自己“病”倒了,真是天助我也!她捻着佛珠,慢条斯理地吩咐:“剪秋,你代本宫去碎玉轩走一趟,好好‘探望’一下菀常在和柔常在。再备上些上好的补品,给沈贵人送去。毕竟,如今皇上跟前,也就她还能伺候了。”
“是,娘娘。” 剪秋会意,躬身退下。
不一会儿,剪秋便带着宫女,捧着锦盒来到了碎玉轩。她先去了正殿见沈眉庄。
“奴婢给沈贵人请安。” 剪秋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皇后娘娘听闻碎玉轩近日不太平,两位常在都病着,心中甚是挂念。特命奴婢送来些血燕、人参,给贵人补补身子。娘娘说,如今这碎玉轩里,就全靠贵人支撑了,贵人千万要保重凤体。” 她话语亲切,眼神却带着几分探究。
沈眉庄起身还礼,神色平静:“有劳皇后娘娘挂心,臣妾感激不尽。请姑姑回禀娘娘,眉庄一切安好,定会照顾好两位妹妹,不敢劳娘娘过多费心。”
剪秋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贵人贤德,娘娘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菀常在和柔常在这一病,也不知何时能好。皇上身边,总不能一直没人伺候。贵人如今圣眷正浓,更要好好把握才是,可别……被些不相干的事拖累了前程。” 这话,分明是在暗示甄嬛和安陵容拖累了沈眉庄。
沈眉庄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姑姑言重了。姐妹之间,互相照应是本分,何来拖累一说。皇上的恩宠,是皇上隆恩,臣妾不敢妄求,只求尽心伺候好皇上,照顾好宫中姐妹便是。”
剪秋见沈眉庄滴水不漏,也不再多言,寒暄几句后,便转去了东偏殿“探望”甄嬛。
东偏殿内药味浓郁,甄嬛拥被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恹恹,流朱和浣碧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奴婢给菀小主请安。” 剪秋福了福身,“皇后娘娘听闻小主身子不适,特命奴婢前来探望。娘娘很是担心小主呢。”
甄嬛虚弱地抬了抬手,声音细弱:“有劳皇后娘娘关怀……臣妾只是那日受了惊吓,休养些时日便好,不敢劳娘娘挂心。”
剪秋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小主快别这么说。娘娘常说,小主容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原该好好伺候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谁知竟遇上这等晦气事……唉,真是可惜了。如今沈贵人倒是……唉,瞧奴婢这嘴,不会说话。小主您好生养着,娘娘还盼着您早日康复呢。” 这话里话外,既点了甄嬛失宠,又抬了沈眉庄,挑拨之意昭然若揭。
甄嬛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意,只低声道:“臣妾……多谢娘娘。”
从东偏殿出来,剪秋又来到了西偏殿。一进门,便看到安陵容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心中更是得意。
“柔小主万安。” 剪秋行礼后,打量着安陵容,“几日不见,小主怎么清减了这么多?可是底下人伺候不用心?”
安陵容挣扎着要起身,被云珠连忙按住。她喘了口气,才轻声道:“不关她们的事……是嫔妾自己不争气,心思重,连累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挂心……”
剪秋忙道:“小主快别这么说。您年纪轻,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只是……华妃娘娘性子是急了些,小主您也要想开些,毕竟位分尊卑有别。如今沈贵人体贴懂事,很得圣心,小主您也该为沈贵人高兴才是,好好养病,莫要再思虑过甚,反而伤了姐妹情分。” 她这话,看似劝慰,实则句句都在往安陵容心口戳刀子,暗示她因华妃责罚而失宠,而好姐妹沈眉庄却趁势而上。
安陵容心中明镜似的,脸上却露出更加哀戚的神色,喃喃道:“姑姑说的是……是嫔妾福薄……怨不得旁人……眉姐姐她……是好的……” 说着,眼角竟滑下两行清泪。
剪秋见她如此“识趣”,心中满意,又假意安慰了几句,留下补品,便告辞离去。
送走剪秋,云珠关上门,安陵容立刻收了眼泪,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眼神恢复了一片清明冷静,哪还有半分刚才的病弱哀怨。
“小主,皇后的人说话也太刻薄了!” 月华忍不住愤愤道。
安陵容冷笑一声:“她不过是来探虚实,顺便挑拨离间罢了。由她说去,我们只管‘病’我们的。” 她看向窗外,目光悠远,“只是苦了眉姐姐,要在明面上应对这些牛鬼蛇神了。”
正如安陵容所料,剪秋回到景仁宫,将碎玉轩的情况添油加醋地一回禀,皇后听得心情愈发舒畅。两个最碍眼的自己“病”倒了,剩下的沈眉庄看似端庄,实则不足为虑。这后宫,终究还是她乌拉那拉·宜修的天下。
然而,皇后并不知道,她所以为的“病”,正是安陵容和甄嬛蛰伏的伪装。而她们与华妃结成的隐秘同盟,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这深宫之中,悄然铺开。真正的风雨,尚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