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 · 秋棠院
京城的秋夜,凉意已能透骨。镇国公府邸深处,秋棠书房却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一切声息。沉香的青烟在兽炉口扭曲、消散,却驱不散室内凝滞的沉重。
与河间府事变前相比,赵皓瘦削了些,眼底有掩饰不住的阴郁与血丝。禁足之令虽未严格到寸步难行,但那份屈辱和权力受制的憋闷,如同毒虫日夜啃噬着他。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二公子,而是一个必须更谨慎、更阴沉地行事的伤兽。
主位空悬,那是父亲赵崇的位置。老国公此刻或许在别处静养,或许在默默注视着一切。但赵皓知道,河间府的惨败,已经让父亲对他独自处理“外务”的能力产生了深深的疑虑。他必须挽回,用更狠、更漂亮的手段。
心腹幕僚垂手立在下方,大气不敢出。另一位则是刚从凉州昼夜兼程赶回的密使,风尘仆仆。
“李百万的信,我看了。”赵皓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冰碴般的冷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说凉州来了个更狠的林夙,胡万才那废物连一夜都没撑过去,连皮带骨被嚼碎了,是吧?” 河间府折损赵福、被迫断尾的剧痛记忆,让“林夙”这个名字听起来格外刺耳。
密使头垂得更低:“是。林夙持金牌突袭,证据确凿,胡万才……狱中自尽。隆昌号二十年的根基,一夜倾覆。账册、密信,恐怕都成了林夙的功绩和……刀柄。”
“功绩?刀柄?”赵皓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深深的忌惮与审视,“陛下真是……找到了一把好刀啊。一把专门用来割我们这些人肉的刀。”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李百万想让我们出面施压?”
“李翁之意,是林夙风头太盛,若任其在凉州坐大,恐盐茶之路亦将不稳。希望府中能在朝中施加影响,至少……让这刀别砍得太顺。”
“施加影响?”赵皓看了一眼空着的主位,语气晦暗,“河间府之后,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施加影响’吗?陛下用皇城司敲打了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现在跳出来对付一个刚刚立下‘大功’的钦差,是嫌自己不够显眼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种夹杂着恨意的无力感中挣脱出来,思维重新变得冰冷而缜密。“告诉李百万,硬顶是最蠢的办法。林夙是陛下新政的旗手,碰他就是碰陛下的脸面。我们要学的,是顺着陛下的风,让这把刀砍到别处去。”
幕僚适时开口:“二公子的意思是……”
“他不是喜欢查账吗?不是要肃清漕运吗?”赵皓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光,“帮他一把。把我们手上那些关于边军历年粮饷拨付、朔州一带陈年旧账的‘疑惑’之处,通过可靠又干净的渠道,一点点‘漏’给他。尤其是那些牵扯到……其他几位国公,或者宫里某位大太监亲戚的线头。让他去查,去碰。”
他看向密使:“再告诉李百万,盐茶之利,一分不能少,但方法要变。让他把眼睛从林夙身上挪开,看看沙州那个新来的顾寒声。此人也在折腾,或许……可以让他去和林夙‘争一争风头’。”
幕僚立刻领悟:“驱虎吞狼,或二虎相争?”
“至少,别让林夙过得太安生。”赵皓向后靠了靠,疲惫感再次袭来,“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低调,是时间恢复元气。让林夙在西北的泥潭里陷得更深些,让他去得罪更多的人。等陛下觉得这把刀虽然锋利,但惹的麻烦比解决的问题还多的时候……再说。”
他挥挥手,让密使退下,独留幕僚。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时,赵皓的声音更低了:“‘影楼’那边……联系得如何?林夙在河间府躲过一劫,我不信他次次都能躲过。”
幕僚低声回道:“已初步接洽,但‘影楼’开价极高,且需详尽情报。林夙如今身处凉州,戒备必严,加之有皇城司的阴影……他们需要时间准备,要求我们提供其护卫力量、日常行止的详细情报。”
赵皓沉默良久,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给他们。但要绝对隐秘,通过海外渠道转手,绝不能与府中有任何直接关联。这笔账,迟早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