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的暖阁灯火与窄屋密谋,如同毒蛇吐信。顾寒声伏在冰冷的屋脊阴影中,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驿路缓,常规联络可能已被监控,他必须启用那条最危险、也最直接的备用联络线——他知道韩青或其绝对心腹,在紧急情况下,会定时巡查城中几处绝对隐秘的“死角”,其中之一,就在这城西富坊边缘,与一片杂乱棚户区交界的废弃水渠涵洞附近。
那地方离李府不算远,但路径复杂,夜间罕有人迹,且便于隐匿和观察。问题是,他如何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将信息精准投递到那个“死角”,并确保在韩青下一次巡查前不被他人偶然发现?更重要的是,李府内部对赵佥事的毒杀可能随时发生,他需要立即制造混乱,拖延时间。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李府内部。忽然,落在东厢房不远处的一座独立小楼上,那是李府的藏书阁,夜间无人,但阁楼窗户似乎未关严,在风中微微晃动。
一个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形。
他如同壁虎般滑下屋脊,避开巡更路线,悄无声息地再次接近那间厨子所在的杂物窄屋。屋内灯光已熄,但那个彪悍厨子似乎并未远离,可能就在隔壁歇息,随时准备执行毒杀。
顾寒声没有试图潜入屋内取走毒药,那会打草惊蛇,迫使对方立刻采用更激烈的手段。他要做的,是制造一个“意外”,一个让李府内部注意力暂时转移的“意外”。
他绕到窄屋背侧,那里堆着一些干燥的柴捆和废料。他取出火折子,却没有点燃柴堆——那会引发大火,彻底失控。他只是在背风处,极其小心地点燃了一小簇潮湿的、会产生大量浓烟却不易起明火的特殊草叶(这是他随身携带的,用于野外示警或驱虫之物)。浓烟缓缓升起,顺着风向,主要飘向那藏书阁微开的窗户方向。
随后,他迅速退至预定的观察点。
不多时,浓烟触发了李府夜间值守的警觉。
“走水了?!哪里冒烟?”
“像是藏书阁方向!快去看看!”
几声惊呼打破寂静,几处灯笼火把向着藏书阁方向移动。虽然很快发现并非大火,但一阵小小的骚乱已然产生。东厢附近的护卫注意力也被短暂吸引。
就在这骚乱的掩护下,顾寒声动了。他如同鬼魅般穿过庭院阴影,抵达预定的情报投递点——李府后墙外,那条废弃水渠的某个特定涵洞内侧,一块松动的砖石之后。他将那份写着致命信息的密信(内容不变),用油纸和蜡紧密密封,塞入砖后,并将砖石恢复原状,但在旁边用炭笔画了一个极小的、代表“最高紧急,立即取走”的暗记。
这暗记,只有韩青或他指定的极核心人员能看懂。而韩青,根据顾寒声对其行事风格的了解,在凉州局势如此紧张、且自己失去联系的情况下,极有可能加强了对此类紧急联络点的巡查频率,甚至可能在附近留有暗哨。
投递完成,顾寒声并未离开。他需要确认信息被安全取走,或者,在最坏的情况下,亲手拦截试图灭口的行动。他选择了一处既能观察到涵洞暗记点,又能隐约监视李府东厢后窗的屋顶死角,将自己彻底隐匿,与黑暗和飘落的雪花融为一体。
时间在冰冷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李府的骚动很快平息,夜色重归沉闷。东厢房内灯火依旧,赵佥事似乎还未休息,或是在恐惧中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顾寒声几乎要以为韩青今夜不会出现时,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融入风雪中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废弃水渠旁。那身影对地形极为熟悉,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观察角度,迅速接近涵洞,手指精准地摸向那块砖石。
是韩青!他果然来了!
韩青摸到砖石后的油纸包和那个微小暗记,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他没有丝毫耽搁,甚至没有当场查看,立刻将油纸包收入怀中最隐秘处,随即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退走,方向直指漕运衙门。
顾寒声心中紧绷的弦微微一松。最关键的一步,成了。
但他还不能撤。韩青去报信,林夙做出反应需要时间,而李府内的毒杀威胁并未解除。那个厨子,还有“泥鳅”,可能随时行动。
他必须继续潜伏,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也是最后的屏障。若真有送毒者接近东厢,他将不得不冒险出手拦截,哪怕暴露自己。
雪,落在他的肩头,渐渐积了薄薄一层。
寒冷彻骨,但他的目光,比这雪夜更冷,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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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运衙门内,韩青带回密信,林夙览信色变,一系列针对“防焚仓”与“阻毒杀”的紧急命令迅速发出,衙门瞬间进入最高戒备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