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芬·隆维的话音落下,巷子里陷入短暂的寂静。月光从屋檐缝隙漏下,恰好落在林昊肩头,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柔和了几分。他指尖的雷光已彻底消散,语气里没了对峙时的锐利,反倒带着几分随性:“你说得对,你没碍着我们的事。”
格里芬微微挑眉,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在绘梦城这些日子,他见多了落井下石的贵族和趁火打劫的冒险者,眼前这人的态度,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
“但相遇即是缘分。”林昊话锋一转,侧身让出巷口的路,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我看你眼底藏着事,若不嫌弃,不如找个地方喝杯热茶,聊聊无关紧要的闲话。”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身上那股柔和的气质如同春日暖阳,冲淡了夜色的冷意——那不是刻意伪装的亲和,而是历经生死后沉淀下的沉稳,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任。
格里芬这才认真打量起林昊。他先前只注意到对方的警惕与实力,此刻细看才发现,这年轻冒险者不仅容貌俊朗,眉眼间更带着一种干净的坦荡。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深邃,没有其他冒险者常见的贪婪与算计,只有一种纯粹的平和。他心头微动,却还是摇了摇头:“多谢好意,我还有事要忙。”
他的拒绝很干脆,却没有失礼的生硬。林昊也不勉强,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枚刻着公会纹章的铜牌,递了过去:“我和同伴住在冒险者公会旗下的‘星落旅馆’,就在城南的风铃街。”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遇到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叫林昊。”
格里芬看着那枚铜牌,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接。他对着林昊微微颔首,算是谢过这份好意,转身便融入了巷口的夜色中,脚步轻得像一阵风,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老大,你干嘛对他这么好?”阿尔瑞克凑过来,一脸不解地挠了挠头,“他刚才还跟踪我们呢,说不定没安好心。”
林昊将铜牌收回怀里,望着格里芬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他不是坏人,只是藏着太多事。”他想起格里芬眼底的恨意,想起那句“画……烧了……都烧了……”,语气变得凝重,“而且,这个人不简单。”
“哪里不简单?”阿尔瑞克追问。
“他的伪装。”林昊解释道,“疯癫的姿态能骗过人的眼睛,却骗不了下意识的习惯——他拢头发的动作,说话时的站姿,甚至是走路时落脚的角度,都带着贵族世家的烙印。还有他领口的项链,那是用秘银打造的,上面刻着的纹路,是只有古老贵族才会用的家徽样式。”
阿尔瑞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追问,只是拉着林昊的胳膊:“不管他了,咱们赶紧回旅馆吧,我今天学捏的雷翼虎还没晾干呢,可别被人碰坏了。”
林昊笑着应了一声,两人牵着马转身离开。夜色中的绘梦城依旧宁静,彩色路灯的光芒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巷子里的风渐渐吹散了残留的气息,仿佛刚才的相遇只是一场短暂的插曲。
与此同时,格里芬·隆维正穿行在绘梦城的小巷中。他的脚步极快,却始终保持着警惕,每经过一个路口都会下意识地回头张望,确认没有跟踪者后,才转向城西北角的方向——那里是绘梦城最偏僻的区域,遍布着废弃的房屋和荒芜的庭院。
他的目的地,是一座隐藏在树丛后的破败庄园。庄园的铁门早已生锈,上面爬满了枯萎的藤蔓,门楣上的家族徽章被人用利器划得面目全非,却依旧能辨认出“隆维”二字的轮廓。这里曾是绘梦城最显赫的贵族庄园之一,如今却成了无人问津的废墟。
格里芬推开铁门,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他熟门熟路地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避开地上的碎石瓦砾,走到主宅的地下室入口前。他弯腰在一块松动的石板下摸索片刻,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咔哒”一声,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
沿着石阶走下去,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格里芬并未借助外物,只是抬起右手,指尖凝聚起几点淡蓝色的星力光点——这是天星魔法中最基础的照明术,无需吟唱咒语,仅凭意念就能催动。光点缓缓升空,散发着柔和却稳定的光芒,将前方的道路照得一清二楚。地下室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角落里堆着几件破旧的衣物,一张木板床上铺着褪色的棉絮,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中央石台上摆放的一件东西——一个脸盆大小的星盘。
他走到石台前,看着星盘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悲痛,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恨意。这是隆维家族的秘宝,也是家族衰败的根源——三年前,他的父亲就是因为不愿将星盘交给瓦伦家族,才被冠以“私藏禁物”的罪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偌大的隆维家族,最终只剩下他一个幸存者。
格里芬坐在石台前的地上,双手撑着额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昊的身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外来的冒险者很特别——那种柔和却坚定的气质,那种不计前嫌的坦荡,都让他心生异样。更重要的是,他体内的天星魔法隐隐有了反应。
隆维家族传承的天星魔法,不仅能操控星力攻击,还拥有一丝预言的能力。这种预感很淡——当年家族覆灭前,他就曾梦见燃烧的庄园和滴血的徽章;兽潮爆发前,他又梦见雷伊萨克领的城墙被魔兽攻破。而刚才见到林昊时,他的魔法突然躁动起来,脑海中闪过一片模糊的星空,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他到底是什么人?”格里芬喃喃自语,越想越觉得心神不宁。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星盘前,眼神变得坚定——他要动用星盘,看看这个叫林昊的冒险者,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枚星盘由内中外三层组成,外层是一圈打磨光滑的黑曜石,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星星纹路,每一颗“星星”都是用不同颜色的宝石镶嵌而成;中层是可转动的银环,刻着十二座星座的图案,银环边缘还刻着细小的星文;最内层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中央镶嵌着一枚散发着淡淡蓝光的星核,那是星盘的能量源泉。
这是隆维家族的先祖从一位九阶星象预言法圣手中得到的至宝。星象预言魔法本就是天星魔法的分支,虽同源却属不同应用,我的天赋更偏向天星攻击,预言能力本就微弱。这枚星盘虽能放大预言之力,可我终究无法像先祖那般精准掌控,只能以同源的天星魔力为引,借着自身那丝预言能力,勉强催动星盘窥视未来的一角碎片。
随着咒语的吟唱,他体内的天星魔力缓缓涌出,顺着指尖注入星盘之中。外层的宝石率先亮起,发出微弱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中层的银环开始缓缓转动,星座图案在火光下不断变换;最内层的水晶也渐渐泛起蓝光,星核的光芒越来越盛。
整个地下室被星盘的光芒照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星力气息。格里芬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催动星盘对魔力的消耗极大,以他现在的实力,最多只能支撑一刻钟。他紧握着拳头,在心中默念:“请告诉我,林昊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
星盘的转动越来越快,外层的宝石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璀璨的光网;中层的银环发出“嗡嗡”的声响,星座图案开始模糊;最内层的水晶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将整个地下室照得如同白昼。
就在这时,星盘的转动突然停止。三层结构完美契合,中央的水晶投射出一片虚幻的星空,星空中的星辰不断汇聚、消散,最终凝结成几个古老的星文——那是只有掌握天星魔法的人才能看懂的文字,笔画流转如星河流转,带着一种神秘而威严的气息。
再造者格里芬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星文,瞳孔骤然收缩——星空中最先凝结的字迹是:大陆之变的源头。可不等他消化这沉重的含义,星文便如同被风吹动的流沙般开始流转重组,笔画拆分又聚合,最终定格成新的字样,那清晰无比的星文所传递的意思是:大陆之变的再造者。
“大陆之变……再造者?”他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比初见“源头”二字更添了几分茫然与震撼。“源头”是祸端的起点,尚可追溯规避,可“再造者”是什么?是将破碎大陆推向新生的引路人,还是在废墟上点燃新战火的颠覆者?他曾以为林昊只是一个路过的冒险者,却没想到星盘会给出这样模糊又沉重的预言。大陆之变,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那是战争,是灾难,是无数人的流离失所,而“再造者”,便是要站在这风暴中心,亲手改写一切的人。“源头……变成了再造者?”他下意识地喃喃,身体的颤抖比之前更甚,指尖冰凉。“源头”二字已让他心惊——那是动荡的起点,可“再造者”的分量却重千钧。是在废墟上重建秩序的希望,还是借动荡颠覆一切的推手?星文的转变像一记重锤,砸得他脑海嗡嗡作响。他曾以为林昊只是个途经绘梦城的冒险者,却没料到星盘会用如此矛盾又震撼的预言定义他。大陆之变,是他亲历过的家族覆灭、是听闻的兽潮灾难,而“再造者”,便是要站在这无数悲剧交织的风暴中心,亲手书写结局的人。
星盘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投射出的星空也随之消散,只留下中央的星核还在散发着微弱的蓝光。格里芬瘫坐在地上,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刚才的预言如同惊雷,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却坚定再造者是要打破大陆腐朽的秩序,还是要在动荡中守护一方安宁?这个答案,星盘没有说。他想起林昊那双坦荡无垢的眼睛,想起对方身上那股能冲淡戾气的柔和气质,实在无法将这个年轻冒险者与“大陆之变的再造者”联系在一起。星文为何会从“源头”转为“再造者”?这是否意味着他的命运并非既定?可他又无比清楚,星盘的预言从无虚言——家族覆灭的火光、兽潮攻破的城墙,都一一应验,这一次,星文的流转与定格,必然藏着他尚未参透的深意。
“难道他真的会引发大陆的动荡?”格里芬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迷茫。他站起身,走到石台前,看着星盘上渐渐熄灭的宝石,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要去找林昊。不管这个预言意味着什么,他都要弄清楚真相。
他将星盘仔细收好,用一块黑布盖在石台上,沿着石阶走出地下室。关闭石门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破败的庄园——这里承载着他的过往与仇恨,而林昊的出现,或许会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
夜色依旧深沉,绘梦城的街道上已没了行人,只有彩色路灯还在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格里芬握紧了拳头,朝着城南风铃街的方向走去——他要去星落旅馆,找那个叫林昊的冒险者,问清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