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钟卿离回家用饭时跟柏月说。
“今晚有安排。不用等我，自己早点休息。”
“好！知道了。”柏月答应了。
窗外的暮色四合，家属院逐渐被一种黄昏特有的宁静笼罩，但钟卿离办公室内的空气却凝滞得像绷紧的弦。
小李领命而去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拉扯着钟卿离的神经。
后勤送来的登记表副本摊在桌面上，密密麻麻的信息中，“吴丽华”和“二营长：张建国”那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般刺眼。
他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想爷爷那头启动的惊涛骇浪，将全副心神集中在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诡谲上。
那个查无此人的男人，那个名为“干蘑菇”的包袱，像两根毒刺扎进了原本以为还算平稳的家属院日常。
时间缓慢地爬行。
终于，门外传来刻意放轻的三下敲门声——是小李回来的暗号。
“进来。”钟卿离声音低沉。
小李闪身而入，迅速关好门。
他脸上带着奔跑后的微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眼神却异常明亮。
“副团，有消息了！”
“快说。”
“张营长昨天的行踪查清了，”小李语速飞快。
“后勤调度记录显示，昨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他一直在团部参加装备维护例会，会议记录人证俱全。五点散会后就回了家属院，门岗有登记。吴姐是下午三点半左右独自离院的，步行去的郭村方向。”
时间对不上！钟卿离瞳孔微缩。
丈夫在开会，妻子却在与人秘密接头？
“接着说。”
“我跟退休的陈大爷他们‘闲聊’，”小李继续说，声音压得更低，
“就住在王营长家隔壁楼的陈大爷说，昨天晚饭后散步，大概七点多，他看见王营长家厨房灯亮着，但窗帘没拉严实，好像隐约瞧见吴姐……”
“在对灯照看什么东西，扁的、纸片似的，颜色有点深黄，不像蘑菇。他还听见张营长似乎有点生气，说了句‘赶紧收好’之类的话，声音有点急。”
纸片？不是蘑菇？钟卿离的心脏猛地一跳。
看来包袱里的“干蘑菇”只是个幌子，真正的东西被转移了，而且二营长张建国知情，甚至可能亲自参与！
“第三件事，”小李从便服口袋里小心掏出一小管常见的军用外用软膏。
“卫生队的说是刚开的新管儿。按您说的，用我的名额领的，说是备用，很顺利。”
他看着那管不起眼的药膏，眼神里依然带着最初的困惑。
钟卿离没解释原因，接过药膏，冰冷的金属管身入手。
这药膏将是他今晚进入张家的关键“钥匙”。他飞快地在大脑中再次推演计划。
“干得不错。”他肯定了小李，“现在你去休息，今晚不要有任务安排，保持通讯畅通，随时待命。”
“是！”小李虽然满腹疑团，但军人的本能让他压下所有疑问，敬礼离开。
办公室再次陷入沉寂，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张建国的嫌疑急剧上升！吴丽华带回的东西显然不是蘑菇，而是某种需要仔细查看、甚至需要丈夫亲自过问的东西。
那个男人传递的信息，直接进入了军营内部！
钟卿离不再犹豫，走到窗边，凝视着张建国家的方向，仿佛能穿透这夜色，看到其下潜藏的漩涡。
夜色越来越深。
家属院的灯光次第熄灭，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万籁俱寂。
钟卿离看了一眼手表：十点一刻。
这个时间点，张建国作为营长，通常还在带夜训或查哨，而吴丽华这个时间多半在家洗漱或准备休息，正是防卫意识较松懈的时刻。
他换上一身轻便的黑衣黑裤，将头发弄乱些遮住眉眼，确认无人注意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家属楼投下的阴影中。
他像一只敏锐的夜枭，凭借着对地形的无比熟悉，避开了几处可能被看到的监视死角，几分钟后便潜行到了张建国家楼下。
目标位于三楼。
张家厨房的小窗为了透气，留了一条细细的缝。
钟卿离观察了片刻，确认四周安全，深吸一口气，像壁虎般灵活且无声地沿着楼房外墙的突出物和管道向上攀爬，不过十数秒，便已到达那个开启的窗口边缘。
他屏住呼吸，小心地用指尖从口袋中勾出那管小小的软膏——薄荷和凡士林混合的、淡淡的、寻常的药物气味在夜风中几乎闻不到。
他用管口在窗缝内侧边缘极其缓慢地、薄薄地涂抹了一层半透明的膏体，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
抹好后，他迅速从另一个口袋摸出一个类似吸管的小工具，对准那层药膏，轻轻一吹。
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微风被精准地控制着，裹挟着那淡得几乎无法被非专业人员辨识的特别制剂气味，飘入了王家厨房的空气循环之中……
做完这一切，钟卿离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悬在窗外黑暗中一动不动，静待了大约五分钟。
里面没有任何异样的动静传来。
药膏的掩护气味，应该已经弥漫开来了。
他不再耽搁，取出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拨开窗栓，动作没有丝毫迟滞，随即像一道影子般滑入室内。
厨房里一片漆黑，只有从客厅虚掩的门缝透出微弱的光线。
一股饭菜和洗涤剂的味道中，果然混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被他药膏完美模仿和覆盖的薄荷消炎药味。
就算现在有人进来，下意识也会以为是主人自己涂了药膏。
钟卿离如同融入了黑暗本身，赤脚无声地踏上地板。
客厅传来吴丽华略显困顿的哈欠声。
他避开客厅的光路，敏捷地穿过厨房外的狭窄过道，目标明确地朝着里屋——张建国的“书房”，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放置文件和工作资料的地方潜去。
房间很整洁，靠墙放着一张写字台和一个带锁的文件柜。
钟卿离动作极快，像精密仪器一样运作。
他没有选择撬锁痕迹明显的文件柜，而是先检查写字台。
桌面整齐，台灯底座的金属面被擦得锃亮。
他戴着手套的指尖逐一拂过抽屉边缘、桌面下沿、键盘缝隙这些容易被忽视的角落。
突然，在最下面一层抽屉的导轨缝隙深处，他指尖的敏锐触感捕捉到了一粒细小的、米白色、形状不规则的小东西。
某种蘑菇的碎屑？或者…… 钟卿离眼神锐利。
这绝非普通的“干蘑菇”会轻易掉落的碎屑。
他继续搜索。
抽屉里大多是常见的军队内部文件、会议记录本。看不出异常。
书架上的书籍也多是军事理论和伟人选集。
他的目光落回那个带锁的文件柜，锁是标准的军用文件柜锁，强行打开会很麻烦。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