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被吼得一怔，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蔫蔫的女人火气这么大，他撇撇嘴，嘟囔了一句“凶什么凶，吃枪药了”。
但还是下意识地，把手机声音按小了一些，继续对着屏幕那头嘻嘻哈哈。
林倩被郑淑芬这突如其来的爆发，也弄得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
“哟，火气不小啊。跟这种人生什么气，掉价。”
她显然把郑淑芬的失态，归结为对噪音的不满。
经过这一打岔，林倩似乎忘了口渴，把茶杯又放回了桌上，拿起筷子继续吃菜，话题又绕回了，让她儿子去杨宇公司的事上。
郑淑芬的心却依旧高悬着，像被一根细线吊在半空。
她一边机械地点头应付着林倩，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的那杯茶。
它就在那里，平静无波，却像一个随时会爆开的炸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郑淑芬坐立难安，后背的冷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终于，林倩似乎又说渴了，她很自然地再次端起了那杯茶。
这一次，没有再被打断。
郑淑芬看着她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将大半杯茶水一饮而尽。
杯底撞击桌面的轻微声响，在郑淑芬听来，却如同丧钟敲响。
成了！
一股冰冷的战栗，和一种扭曲的快意，同时窜过郑淑芬的脊髓。
她迅速低下头，掩盖住脸上瞬间失控的表情。
“这茶味道是有点怪，泡太久了大概。”
林倩咂咂嘴，并没太在意。
她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
药效不会立刻发作。
郑淑芬记得李医生的嘱咐，也查过资料，磨碎的药物起效会更快，但总需要时间。
她必须稳住。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对郑淑芬来说如同漫长的凌迟。
她强迫自己吃东西，味同嚼蜡。
她听着林倩喋喋不休的抱怨和暗示，嗯嗯啊啊地应和着，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不停地偷偷看手机上的时间，计算着药效可能发作的时刻。
旁边的那个男人，还在低声对着手机视频絮絮叨叨，时不时发出低笑，手机摄像头，偶尔无意地扫过餐馆的角落。
渐渐地，林倩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语调也开始有些含糊。
“哎哟......怎么突然......有点晕乎乎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眼神开始有些涣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奇怪了......也没喝多少啊......这才几点，就困得不行了......”
郑淑芬的心猛地一提，脸上却露出关切的神色：
“林姐，你是不是太累了？我看你脸色是不太好。要不......今天就到这？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是有点顶不住了......”
林倩的眼皮开始打架，身体微微摇晃，
“这困劲儿来的......也太猛了......怪事......”
她努力想保持清醒，但药物的力量，迅速侵蚀着她的意识。
“服务员，结账！”
郑淑芬立刻招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她飞快地付了钱，搀扶起已经软绵绵、意识模糊的林倩。
“我......我自己能走......”
林倩还想挣扎，但脚步已经踉跄。
郑淑芬半扶半拖地架着她，朝着餐馆门口走去。
经过旁边那桌时，那个对着手机视频的男人，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手机镜头，似乎又无意地扫过了一下。
郑淑芬此刻全部心思都在林倩身上，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根本没多余精力再去理会旁人。
走出餐馆门口，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郑淑芬左右张望，看到杨建设那辆破旧的面包车，就停在几十米外的马路对面暗影里，车灯熄着，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支撑着几乎，要完全瘫倒在她身上的林倩，压低声音对着似乎还有一丝意识的林倩说：
“小林，你站稳点，过了马路就......”
林倩含糊地应了一声，脑袋耷拉着，几乎完全靠郑淑芬拖着走。
郑淑芬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狠厉。
她腾出一只手，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了几个字，按下发送键。信息是发给杨建设的，内容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出了】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消失，她就看到对面那辆面包车的示宽灯，极其轻微地闪动了一下，随即熄灭，仿佛只是电路接触不良。
发动机低沉地轰鸣了一声，又立刻归于沉寂，但车已经处于随时可以启动的状态。
郑淑芬的心跳再次加速，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了。
她搀扶着意识不清的林倩，朝着空无一人的马路中间走去............
在不远处，破旧的面包车像一个沉默的囚笼。
杨建设蜷缩在驾驶座上，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车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味和烟味，还有他无法控制的、因恐惧而产生的尿骚味。
他死死盯着餐馆门口，眼睛酸涩都不敢眨一下。
每一次门开，他的心脏，都会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直到看清不是郑淑芬和林倩，才敢喘一口气。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是煎熬。
“疯了......真是疯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反复复读着这两个字。
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撕扯。
一个声音尖利地叫着：
“杨建设，你不能这么做，那是杀人，是要枪毙的，现在跑还来得及，快跑！”
另一个声音，冰冷而绝望，是郑淑芬的咆哮：
“不去？那好！那咱们现在就一起死，为了儿子，为了小宇！”
儿子的脸，cEo的风光，手铐，枪口......
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他就不该听那个疯婆娘的话！
他恨不得立刻发动车子，远远逃开，逃得越远越好。
可是，他能逃到哪里去？
郑淑芬完了，他也完了。
他们早就被绑在了同一根绞刑架上。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幽暗的光映亮了，他惨白汗湿的脸。
【出了】
简单的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犹豫和侥幸。
她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