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兰瓦尼亚平原，联军核心区域。
联合指挥部，一座由高强度复合材料临时搭建的巨大拱顶建筑。其内部空间被分隔成数个区域，最大的主会议厅内，此刻气氛凝重得近乎凝固。
能够容纳近百人的会议厅内几乎座无虚席。环形会议桌旁，来自各大洲主要出兵国和组织的最高军事指挥官、A.c.t.地区负责人正襟危坐。他们身后或侧方的席位上，则是此次联军中最为宝贵的顶尖战力，八名S级觉醒者，以及超过二十名留守后方的A级觉醒者代表。灰袍的守夜人裁决者安哈奥独自坐在一个角落，格外冷漠。
龙国方面的代表，林璇指挥官和赵司令，还有来自其余城市节点的责任人都位列于杨将军席位后。而洛迦和玛利亚，作为“特殊人员”被破例允许列席旁听，坐在龙国代表团的侧后方。夏连等人则在外围警戒。
会议即将开始，没有人交谈，只有偶尔响起的纸张翻动声或低声的咳嗽。
会议的主持者，是马库斯·威克少将。他并未坐在主位，而是站在中央的全息战术投影台旁。威克少将此刻双眼瞳孔中隐约有细微的数据流光划过，显然正同步处理着海量信息。他的声音通过同声传译系统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第一阶段的接触作战数据初步分析完成。伤亡与战果报告已同步至各位终端。总体评估：敌方外围防御强度、A级个体战力、以及战场环境适应性均超出战前预估。我方虽成功建立前沿阵地，但代价高昂，且未触及核心防御圈。”
他轻轻挥手，全息投影上显示出布朗城堡的立体模型，外围标记着大量红点和集群化的蓝点。
“根据现有情报判断，直接强攻突破外围屏障并攻入城堡内部的可行性，目前评估为……极低。我们需要新的突破口，或者……重新评估敌人的完整防御体系及潜在弱点。”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几位S级觉醒者和情报负责人脸上停留。
“因此，本次会议的核心议题是：整合所有新获取的、尤其是涉及高阶敌人及潜在规则层面的情报，制定下一阶段，可能也是最终阶段的作战方略。”
他顿了顿，看向龙国代表团的方向：“根据会前沟通，龙国方面的洛迦顾问，在上一阶段的作战中，获取了关于敌方新出现的S-级单位，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更高层次存在的重要信息。现在，请洛迦顾问进行通报。”
瞬间，会议厅内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洛迦身上。
有审视，有好奇，有怀疑，也有如同威克少将般的纯粹理性观察。被如此多的大人物和顶尖强者注视，压力可想而知。
洛迦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威克少将身旁为他预留出的发言位置。玛利亚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面对着众人，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开始陈述：
“诸位长官，诸位……同行。我是洛迦。在不久前的战斗中，敌方出现了一条蓝色鳞片的巨蛇，等级为S-。”
他开门见山，直接抛出最震撼的信息。
“S-？确认吗？” 一名欧罗巴联合军团的将军立刻皱眉质疑。
一般来说，人类的S级觉醒者，若是战斗天赋，基本能够达到怪物的A级水平，少数顶尖天赋则能够达到A+，如天一老人。
而S级的怪物对人类来说，意味着对方在能级上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已知的S级人类。
“通过我的能力确认。” 洛迦点头，没有详细解释自己的能力，但在座多数高层显然已经从机密档案中知晓，“其名为耶梦加得，身份是……死神蓓冥嘉的使者之一，古王国神话中的吞天巨蛇。”
“耶梦加得？是神话中的那条环绕世界的巨蛇？”艾拉眼露疑惑。
“同名，但背景不同。”洛迦接着说，“这条蛇源于死神蓓冥嘉掌管的永恒之河。”
“死神蓓冥嘉？” 教廷方面的代表，是现任教皇，利奥十六世，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慈祥的老者。他身后端坐着身穿华丽白金色祭袍的格里高利枢机主教，这位代号“神之手”的S级觉醒者，听到这个异教神只的名讳，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是的。”洛迦继续道，“关于蓓冥嘉，根据我与玛利亚女士目前整合的信息，其身份可能极为古老且特殊。在龙心帝国的神话中，她是正义之神阿加斯的妹妹，共同掌管永恒之河，是执掌死亡、安眠、契约与轮回的死神。”
他看了一眼守夜人裁决者安哈奥的方向，后者隐藏在兜帽下的脸微微抬起。
“同时，她与已毁灭的古王国信仰密切相关。古王国的皇室后裔，即我们遭遇的双子吸血鬼阿勒克托与墨纪拉，正是受到她的眷顾而死而复生，转化为吸血鬼。此外……”
洛迦顿了顿，抛出了更具冲击力的信息：“根据守夜人传承的记载，曾经的血月调查队成员以西结，其复活也与蓓冥嘉有关。是他的恋人卡琳诺向蓓冥嘉献祭了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以西结的复活。然而，复活后的以西修记忆被吸血鬼之王篡改。”
这个消息让不少知晓“血月调查队”惨案的高层和守夜人代表都露出了震惊和思索的神色。
“以西结……”
安哈奥默念曾经兄弟的名字，袖袍下攥紧了五指。
你果然在这，懦夫。
“综合这些信息，”洛迦总结道，目光扫过全场，“死神蓓冥嘉的立场……非常模糊且复杂。她似乎并非纯粹站在吸血鬼之王一方。她眷顾古王国皇室，将其复活转化为吸血鬼，但又回应凡人的献祭，复活以西结，其行为更像遵循某种古老的契约或死亡规则，而非简单的阵营对立。耶梦加得作为她的使者降临城堡，其目的未知，但无疑极大增加了我们攻城的难度和变数。”
洛迦的发言条理清晰，将看似散乱的信息碎片串联成一个令人深思的整体。会议厅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每个人都在消化这些超越常规军事范畴的情报。
这情报信息量巨大，且直指敌方力量体系的最核心源头之一。
洛迦关于死神蓓冥嘉及其使者耶梦加得的情报，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联合指挥部的会议厅内激起了层层涟漪，也让本就凝重的气氛更加压抑。
短暂的沉寂后，各种语言的低声议论迅速蔓延开来。
“S-级的怪物……还是什么死神的使者……” 一名北美A.c.t.的高级文职官员揉着太阳穴，声音干涩，“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常规军事的范畴。”
“死神？契约？复活？” 欧罗巴联合军团的一位老派将军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种涉及神话与超自然规则的情报感到棘手，“这听起来更像是游戏该有的东西，而不是战场指挥官需要考虑的。”
“但情报本身具有内在逻辑。” 威克少将眼中数据流微微平复，他冷静地分析道，“它解释了双子吸血鬼的起源特殊性，也提示了敌方高层可能存在复杂的权力结构或契约关系，而非铁板一块。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利用？怎么利用？” 罗斯国特别应对总局的负责人，一位面容冷硬如西伯利亚冻土的上将沉声开口，“那条蛇已经进了城堡！S-级！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一旦出现在正面战场，除非我们所有的S级一起上，并且做好付出至少一半人死的准备！更别说城堡里可能还有别的同等级存在，那个吸血鬼之王本身！”
他的话如同冰水，浇灭了刚刚因为“可能存在的内部矛盾”而升起的一丝侥幸。
现实是残酷的。
耶梦加得的出现，彻底颠覆了双方表面的力量对比。人类联军拥有八位S级觉醒者，看似豪华，但其中像艾拉这样的“战略型”无法直接参与高强度搏杀，像马库斯·威克这样的“指挥型”需要坐镇中枢，真正能顶到一线进行巅峰对决的，可能只有一半左右。
而敌方，一个明确出现的S-级耶梦加得，其能级就已经凌驾于绝大多数人类S级之上。吸血鬼之王本人的等级未知，但只会更高。更别提可能隐藏的其他古老存在，以及数量不明的A级巅峰怪物。
“我们的兵力优势，在个体质量的巨大差距面前，意义有限。” 来自非洲联盟的一位觉醒者长老，声音沙哑而直接，“四十万人，在那种级别的存在面前，不过是稍微厚实一点的沙堆。用命去堆？堆得动吗？堆到一半，大家都跑完了。”
会议陷入了僵局。
常规的军事思路在敌人拥有绝对质量优势和主场规则的情况下，显得苍白无力。
讨论开始转向一些更激进，但也更冒险的想法。
“集中所有S级和A级巅峰战力，组成尖刀，直插城堡核心，执行斩首！” 一名南美军方的激进派将领提议，“避开外围消耗，直取吸血鬼之王！”
“怎么插进去？” 立刻有人反驳，“外围屏障怎么破？城堡内部规则我们一无所知？沿途的怪物海怎么处理？尖刀还没插到心脏，就被磨钝了！”
“或许可以尝试利用情报中提到的契约。” 教廷的格里高利枢机主教缓缓开口，“死神蓓冥嘉的行为似乎遵循某种古老的等价交换原则。我们是否可以……尝试与祂沟通？”
这个提议带着浓重的神学与神秘学色彩，让不少纯粹的军人皱起了眉头。
“与死神做交易？风险无法评估，且成功率渺茫。” 守夜人裁决者安哈奥第一次开口，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有人复活了以西结，但换来的是什么？是一个记忆被篡改、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怪物。”
讨论似乎又绕回了原点。
火力压制？代价太大，效果未知，且可能引发更恐怖的反击。
人命堆填？面对S-级和可能更高级的存在，士兵的勇气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意义有限。
斩首行动？缺乏路径、情报和应对内部复杂环境的手段。
利用规则？风险极高，近乎赌博。
各种意见激烈碰撞，却又不断被现实困境驳回。会议厅内的气氛越来越焦躁，隐约能听到一些压抑的叹息和拳头砸在桌面的闷响。绝望的情绪如同实质的阴云，开始在一些代表眼中弥漫。
就在争论逐渐变得有些无序和重复时。
“啧。”
一声带着毫不掩饰不耐与嘲弄的咂嘴声，突兀地打断了所有的讨论。
声音来自S级觉醒者席位中，那个一直懒洋洋靠着椅背、几乎快要睡着的男人，罗德里戈。
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眸，缓缓扫过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将军和官员们。
“吵完了吗？各位尊贵的大人物们？” 罗德里戈的声音依旧带着他那特有的、漫不经心的慵懒腔调，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听你们吵了这么久，翻来覆去，无非就是打不过、没法打、代价太大……有意思吗？”
他的话语毫不客气，甚至带着几分奚落，让不少位高权重者脸色难看起来。
但罗德里戈根本不在意。他坐直身体，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扫过全场，尤其是在几位S级同僚脸上停留了一瞬。
“要我说，事情其实很简单。” 他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我们现在的处境就是：正面强攻，基本等于集体送死，还死得很难看。想取巧，没路子，没情报。”
“那怎么办？等死？还是指望哪位神灵突然显灵，帮我们把城堡炸了？”
他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属于真正亡命徒的决绝。
“既然横竖都是死局，那不如……赌一把大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让外面那四十万大军，继续按照原计划，从多个方向，给我狠狠地打！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把所有能吸引的怪物、能调动的防御力量，全都给我死死地钉在正面战场上！”
他的手在空中用力一挥，仿佛在指挥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然后，”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从我们这些人里……”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S级和A级巅峰觉醒者的席位，也扫过了洛迦、玛利亚、安哈奥这些“特殊人员”。
“挑出最精干的一小撮人。”
“趁着正面战场打得最热闹、敌人注意力最分散的时候……”
罗德里戈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吐出了最后，也是最核心的计划：
“渗透进去。”
“绕过外围的乌龟壳，避开主力怪物群，直插城堡最深处。”
“找到那个吸血鬼之王。”
“然后……”
他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割喉手势。
“宰了他。”
计划简单、粗暴、疯狂，却又在绝望中透着一丝冰冷的逻辑。
用绝大部分联军的力量作为诱饵和牵制，吸引并消耗敌人的注意力和有生力量。
同时，将人类最顶尖、最特殊的那一小撮战力，作为真正的致命毒刺，悄然刺入敌人的心脏地带，执行一击必杀的斩首。
成功了，群龙无首的黑暗势力可能瞬间崩溃，联军将赢得惨胜。
失败了……渗透小队全军覆没，正面战场也会因为失去顶尖战力的支撑而迅速崩溃，联军将迎来彻底的、迅速的覆灭。
“很公平，不是吗？” 罗德里戈重新靠回椅背，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提出疯狂赌局的人不是他，“用四十万人的奋战，加上我们这几个珍贵的S级和A级的命，去赌一个大家一起活的机会。”
“赢了，大家都有得活。”
“输了……” 他耸了耸肩，“那就大家一起玩完。谁也别抱怨，谁也别觉得亏。”
“反正……留在外面硬打，也是迟早玩完。不如搏一把，说不定还能有个痛快。”
会议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罗德里戈这个赤裸裸的、将所有人都押上赌桌的疯狂计划给震住了。
威克少将眼中的数据流疯狂闪烁，显然在超负荷运算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与成功率。
几位S级觉醒者神色各异：艾拉冰蓝色的眼眸中一片平静；天一老人依旧闭目，仿佛在神游天外；格里高利枢机主教眉头微蹙，在权衡其中的风险；南美的“祖灵”萨满长老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罗斯国的“雪灾”莫洛佐夫面无表情，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柳生千鹤擦拭着剑身，似乎对这个计划并不排斥。
林璇、赵司令等龙国代表脸色无比凝重。这个计划一旦执行，洛迦和玛利亚几乎必然要入选“幽灵小队”，风险将高到无法想象。
安哈奥隐藏在兜帽下的脸微微抬起，灰袍下的身躯似乎绷紧了一瞬。
洛迦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知道，如果这个计划被采纳，自己将无可避免地踏入那座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城堡最深处。
这很疯狂。
但这似乎是绝望中，唯一一条看得见尽头的路。
哪怕尽头，很可能是永恒的黑暗。
会议厅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最终的决断。
是将命运交给一场混乱而漫长的消耗战，慢性死亡？
还是押上一切，进行一场疯狂而短暂的斩首豪赌，博取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