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罕的帐篷让给了弗丽嘉,洛迦只得暂住于其木格的帐篷。
妹妹的帐篷里充斥着干草和奶制品混合的气味,虽然简陋,但足以遮风避雨。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精神高度紧张的洛迦在疲惫的驱使下,很快就在铺着厚实毛皮的角落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脸上传来一阵湿漉漉、毛茸茸的触感,还有热乎乎的气息喷在脖颈上,痒得他无法安眠。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在昏暗中闪烁着温和绿光的兽瞳。
是辛雅!
白色的小狼见他醒来,亲昵地又用鼻子蹭了蹭他的下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讨好声。
“辛雅!不可以打扰他休息!”一个熟悉而温柔,带着歉意的声音响起。
洛迦猛地坐起身,循声望去。
只见玛利亚正坐在他身旁的折叠椅上,伸手将辛雅揽了过去,轻轻抚摸着白狼的脖颈以示安抚。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清澈,关切地望着他。
“玛利亚?”洛迦有些恍惚,他环顾四周。
哪里还有什么部落的皮毛帐篷和草药气味?
他此刻正身处A.c.t.前线基地那顶狭小但熟悉的军用帐篷里,身下是硬邦邦的行军床,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泥土和金属的味道。
帐篷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依旧,偶尔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电台的电流杂音。
他回来了?
回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营地……不,不对!
洛迦猛地掀开帐篷门帘。
营地依旧笼罩在阴沉的雨幕中,但与他之前经历的绝对死寂不同,此刻营地恢复了“正常”。
探照灯的光柱在雨中扫视,远处指挥车的窗户透出光亮,隐约可见穿着雨衣的士兵在防线工事后警戒的身影。
一切都恢复了他入睡前的状态,仿佛那诡异的空寂、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其木格、草原部落、祭祀和弗丽嘉贵女……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境。
但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其木格拉扯他衣角的触感,鼻腔里似乎还萦绕着部落帐篷中那股独特的香料气息,耳边回响着弗丽嘉那微弱的呓语——“树……诗……”
那绝不仅仅是梦。
“你还好吗,洛迦?”玛利亚抱着辛雅走到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骤变的脸色,“你刚才睡得很沉,但似乎……并不安稳。是做噩梦了吗?”
洛迦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玛利亚:“玛利亚,你一直在这里?有没有离开过?或者……有没有看到营地变得空无一人?”
玛利亚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没有。自从会议结束后,我和辛雅就一直待在帐篷里休息。期间李琦队长派人来确认过我们的安全,外面虽然一直有雨声和巡逻的动静,但营地一切正常,并没有出现你所说的空无一人的情况。”
“时间已经到早上九点了,我见你没来取早餐,就带着辛雅来找你了。”
她指了指便携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包子与豆浆。
“这样吗……”
洛迦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将脑海中那些过于真实的部落景象驱散。
玛利亚肯定的回答让他意识到,那段经历绝非普通的梦境,而是某种形式的……意识投射?时空交错?
“我没事,”他对玛利亚摇摇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可能……只是太累了。” 他暂时无法,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那匪夷所思的遭遇。
“谢谢了。”洛迦接过玛利亚递来的早饭,匆忙对付了几口。
就在这时,帐篷门帘再次被掀开,披着军用雨衣的李琦探进头来,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
他看到玛利亚和洛迦都在,明显松了口气,快速说道:“洛顾问,玛利亚,正好你们都在。守夜人在林子里发现了点东西,有点邪门,指挥官请你们立刻去指挥中心一趟。”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洛迦压下心中的波澜,点了点头:“我们马上过去。”
没有多余的废话,三人立刻离开帐篷,顶着淅淅沥沥的冷雨,快步走向营地中央那顶最大的指挥帐篷。
帐篷内,气氛比外面阴冷的天气还要沉凝。
林璇指挥官、孔为国、几名核心参谋以及从市区赶回来的陈医生都在,雷加斯特兄弟和两名守夜人如同沉默的雕像立在角落,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帐篷中央空地上铺着的一张厚实防水布上。
防水布上,放着一张特制的捕网。而网中困着的“东西”,让刚刚踏入帐篷的洛迦和玛利亚瞬间瞳孔收缩,胃部一阵不适的翻涌。
洛迦刚吃进嘴的早饭差点吐了出来……
那是一个约莫小狗大小的……肉球。
通体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黏滑的漆黑色,表面布满了不规则蠕动的褶皱,看不到明显的头部、四肢或器官,整体形态更像是一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不断扭动的蛆虫,或者是一团拥有了独立生命的、巨大的黑色水蛭。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网中持续地、缓慢地蠕动着,动作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滞感。
它所过之处,防水布上留下了一道道湿漉漉的、暗沉的反光痕迹,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腐烂淤泥和某种酸性物质的微弱刺鼻气味。
“这是……什么鬼东西?”王啸捂着鼻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林璇看向雷加斯特兄弟:“你们在哪里发现的?”
雷加斯特兄弟简短的回答:“森林边缘,距离我们之前交战地点约七百米的一处洼地。许多这种生物……正试图从土壤里钻出来。不止一只,但我们只来得及捕获这一只,其他的……融化了。”
“融化了?”陈医生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词。
“是的,像蜡一样融化,渗入地下,或者……蒸发了。”守夜人确认道,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他们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诡异的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洛迦和玛利亚。洛迦的特殊洞察力,以及玛利亚来自异世界的见识,此刻是他们理解这未知威胁的最佳途径。
洛迦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集中精神,将感知投向网中那团蠕动的黑色肉球。
信息流涌入脑海,带着一种冰冷粘腻的触感:
【目标】:腐败之种
【归属】:血色婚礼-无声歌分支
【等级】:无
【特性】:无主动攻击性,感知力未知,移动缓慢。
【背景】:诞生于最初之恶的变异过程中,它们是食腐者,也是寄生者。
【——注脚——】:它们是延伸的眼线与触须,是无声的哨兵。其存在,预示着一个黑暗存在活跃于周围。
洛迦将自己读取到的信息快速而清晰地告诉了帐篷内的所有人。
“腐败之种……眼线与触须……无声的哨兵……”林璇指挥官重复着这些关键词,脸色凝重,“这意味着,我们之前的行动,甚至这个营地,可能一直在某种监视之下?”
“恐怕是的。”洛迦沉声道,“而且信息提到,它诞生于最初之恶的变异过程,这很可能指的是少女成为黑暗生物的过程,或者说是其他我们未知的存在。而这些虫子,就像是闻到血腥而来的秃鹫群。”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雷加斯特兄弟开口了,他那低沉的声音在帐篷内回荡,带来了另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我们向森林深处渗透了接近一公里。”他说道,灰袍下的目光扫过网中的肉球,“没有发现任何腐朽卫士活动的痕迹。它们仿佛随着昨夜那场雨一起消失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确认:
“唯一出现的,就是这种生物。它们从湿润的土壤中钻出,数量不少,但除了缓慢蠕动和……监视,并未表现出其他威胁。”
帐篷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腐朽卫士的消失,意味着那种直接的、强大的物理威胁暂时解除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这种无处不在、如同瘟疫耳目般的“腐败之种”。
这非但没有让人感到轻松,反而让气氛更加压抑。
“这些球球是在寻找什么?还是在监视我们的动向?”孔为国蹲下身子,近距离看着那团肉球不禁皱眉道。
“很可能兼而有之。”陈医生分析道,“如洛迦所说,它们是哨兵,那么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说明,我们,或者说这片区域,引起了那个黑暗存在的高度关注。”
玛利亚轻轻抚摸着怀中有些躁动不安的辛雅,白狼对着网中的腐败之种发出了低沉的警告性呜咽。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忧色:“这种纯粹的腐败与监视的气息……让人非常不适。它们像是腐烂淤泥中诞生的眼睛。”
林璇指挥官走到帐篷边缘,掀开门帘一角,望着外面依旧阴雨绵绵的黑枫林,仿佛能透过雨幕看到那些正从泥土中不断钻出的、无声的监视者。
她放下门帘,转过身,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