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蝎留下的解毒散确有奇效。一夜运功逼毒后,萧玄右臂的肿胀已消去大半,乌黑尽褪,虽依旧剧痛无力,但至少毒素已不再蔓延,恢复了部分知觉。只是失血过多和内力的巨大消耗,让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远不如平日悠长。
黎明前的黑暗中,残存的三十余名“隐麟”队员强打精神,护卫着萧玄悄然离开了那处临时藏身的山坳与游弋在外接应的“隐麟”余部汇合。野狼谷的惨败如同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但更多的是憋屈和愤怒。红蝎的背叛与那句语焉不详的警告,更让前途蒙上了一层难以看透的迷雾。
如今他们兵力损失不少,而且精锐的百人团队折损过半,主公重伤,涧州城暂时不能回(谁也不知道城内是否还有红蝎或其他势力的眼线),黑风峪方向强敌环伺,仿佛一下子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
天色微明,晨雾弥漫在山林间,视线受阻,更添了几分孤寂和不安。一行人沉默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寻找着新的隐蔽点,气氛压抑得如同这灰蒙蒙的清晨。
突然,前方探路的斥候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回,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和难以置信:“主公!前方五里,发现大队人马!看旗号……是北魏的军队!打着‘拓跋’和王旗!正向我们这个方向开来!”
北魏军队?拓跋王旗?是拓跋月?
所有人精神一振!萧玄眼中也闪过一抹精光。在这个山穷水尽的时候,拓跋月的出现,无疑是绝处逢生的希望!
“人数多少?状态如何?”萧玄冷静地问道,并未被惊喜冲昏头脑。
“约莫三千人左右!皆是精锐骑兵!甲胄鲜明,队列整齐,虽经奔波略有疲色,但士气高昂!不像是溃败之军,倒像是……像是勤王之师!”斥候迅速回报。
三千精锐!萧玄心中一定。这绝对是一股足以改变局部战局的力量!拓跋月竟然能在六镇全面叛乱、北魏朝廷焦头烂额之际,拉起这样一支队伍,其实力和手腕,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迎上去!”萧玄当即立断。
当萧玄一行人走出山林,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山谷地带时,正好与那支逶迤而来的北魏军队迎面相遇。
朝阳恰好跃出地平线,万道金光照亮了这支队伍。清一色的北魏制式玄甲,红色的盔缨如同跳动的火焰,骑士们虽然面带风霜,但眼神锐利,腰杆笔直,保持着良好的行军纪律。队伍中央,一杆硕大的“拓跋”王旗和北魏龙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队伍最前方,一匹神骏的白色战马格外醒目。马背上,一名女子身着银白色镶蓝边的精致铠甲,外罩一件宝蓝色绣金凤纹的披风,青丝高束,戴着一顶象征皇室身份的金冠,容颜清丽绝伦,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英气与威严,正是北魏皇姑——拓跋月!
她显然也早已发现了萧玄一行人,勒住战马,抬起手,整个队伍瞬间令行禁止,安静下来,显示出极高的训练素养。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被墨九搀扶着的、脸色苍白的萧玄身上,那双清澈却蕴藏着智慧与决断的美眸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和……关切。
“萧将军?”拓跋月策马前行几步,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在此?还受了如此重的伤?”她显然没料到,短短数月不见,那位在南梁朝堂上搅动风云、在北境让她都觉得深不可测的萧玄,竟会如此狼狈。
萧玄在墨九的搀扶下站直身体,尽管伤势不轻,却依旧保持着从容的气度,微微颔首:“有劳皇姑挂心。遇上几条疯狗,厮杀了片刻,无甚大碍。”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拓跋月何等聪慧,目光扫过他们这一行人个个带伤、血污满身的模样,以及那明显少了许多的人数,便知绝不仅仅是“厮杀了片刻”那么简单。必然是经历了极其惨烈的恶战。
她聪慧地没有追问细节,而是神色一正,说道:“本王听闻黑风峪一带近来异动频繁,北齐慕容彦部也有向此移动的迹象,恐生大变,故亲率一部前来查看。没想到在此遇见将军。”她巧妙地将自己的行动解释为应对北齐威胁,避免了直接介入南梁与叛军纠纷的尴尬。
“皇姑来得正是时候。”萧玄看着眼前这支军容整肃的精锐,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此地方才确有恶战,秃鹰发一部叛军刚被击退,但其主力仍在附近徘徊。皇姑此行,恐需谨慎。”
拓跋月闻言,秀眉微蹙,随即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阳光穿透晨雾,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无妨。本王既然来了,自然做了万全准备。倒是萧将军你们……”她目光再次扫过萧玄和他身后疲惫不堪的士卒,语气变得真诚而果断,“看来伤亡不小,粮草军械想必也损耗颇大。若将军不弃,本王这里尚有多余的粮草和一批备用军械,可暂解将军燃眉之急。”
她不等萧玄回答,便回头吩咐道:“拓跋锋,分出一半随军粮草,再调三百套轻甲、五百张强弓、五千支箭矢、一百柄战刀,赠予萧将军!”
她身后一名魁梧的北魏将领立刻抱拳领命:“末将遵命!”没有丝毫犹豫。
这份馈赠,可谓雪中送炭,丰厚至极!尤其是在萧玄新败、几乎山穷水尽之时!
萧玄身后残存的“隐麟”队员们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和感激的光芒,连墨九紧绷的脸色都缓和了许多。
萧玄深深看了拓跋月一眼,并未虚伪推辞,拱手沉声道:“皇姑高义,萧某……铭记于心。此情,日后必报。”
“将军言重了。”拓跋月微微一笑,仪态万千,“你我如今同处北境乱局,面对共同之强敌(北齐),理应相互扶持,同舟共济。”
她话语中的暗示十分明显——合作。基于共同利益(对抗北齐)的合作。
萧玄自然明白。眼下局势,与拓跋月合兵一处,无疑是最佳选择。不仅能获得急需的补给和休整,更能借助这支北魏精锐,在这混乱的北境获得更大的主动权,也能更好地探查黑风峪的秘密。
“皇姑所言极是。”萧玄点头,“既如此,萧某便却之不恭了。不知皇姑接下来有何打算?”
拓跋月目光投向黑风峪的方向,神色凝重起来:“黑风峪异动,北齐虎视眈眈,此地恐将成为风暴之眼。本王欲前往探查究竟,不知萧将军可愿同行?你我合兵一处,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正中下怀!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萧玄应道。
很快,北魏军中分出的粮草军械便被送了过来。热腾腾的饭食和干净的饮水,让疲惫不堪的“隐麟”残部终于得以喘息和补充体力。崭新的铠甲和锋利的兵器替换下他们破损的装备,更是让士气肉眼可见地高涨起来。
两支队伍合兵一处,兵力达到三千余人,虽以拓跋月的北魏军为主,但有了萧玄和“隐麟”的加入,整体实力和机动作战能力无疑提升了一个档次。
朝阳完全升起,驱散了晨雾,金光洒满山谷。看着重新焕发出生机的部下,以及身边这支军容鼎盛的联军,萧玄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眼神也重新变得锐利和深邃。
红蝎的背叛与算计,野狼谷的惨痛损失,并未将他击垮。
反而在这绝境之中,迎来了拓跋月这支援军,获得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雪中送炭,莫过于此。
他望向黑风峪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红蝎,慕容彦,秃鹰发……还有那隐藏在黑风峪的秘密……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他翻身上了拓跋月送来的一匹战马,左臂持缰,尽管右臂依旧不便,但身姿依旧挺拔。
“出发,目标,黑风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