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东南巨港,八闽首府。
时值深秋,天高云阔,本该是商旅辐辏、市井喧嚣的时节,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无形的肃杀之中。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每隔数十步,便可见三五成群的元兵挎刀执枪,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过往人群。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身着玄冰教标志性冰纹黑袍、或是归化堂青灰劲装的暗哨,他们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无声地逡巡在街角巷尾、茶楼酒肆,目光阴鸷,带着一股择人而噬的寒意。
秋风卷过,吹落几片枯黄的榕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在杨展武肩头。
他身着一件半旧的靛蓝棉布直裰,头戴同色方巾,做寻常行商打扮,肩后那对标志性的精钢短枪被巧妙地裹在一卷粗布行囊里,只露出不起眼的末端。
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淬了寒冰的枪尖,锐利、沉静,不动声色地将周遭一切纳入眼底。
他身旁的如烟,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外罩一件鸦青比甲,乌发松松挽了个髻,斜插一支不起眼的木簪,低眉顺眼,仿佛一个跟随丈夫出门的寻常妇人。
唯有偶尔抬眸间,那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冷冽光华,才泄露出几分不凡。
盘石头则是一身粗布短打,靛蓝头帕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如同困兽般焦躁不安的眼睛。
他腰间那把古朴沉重的砍柴刀,用油布裹了刀柄,斜插在背后,随着他大步流星的步伐,在粗布包袱下微微晃动。
“他娘的!这福州城是捅了马蜂窝还是怎地?”
盘石头压着嗓子,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满大街都是狗腿子!连只耗子钻洞都得被扒拉出来瞧瞧!”
他们已经在这座被铁幕笼罩的城池里搜寻了整整三天。
三天前,他们风尘仆仆赶到兴化县,循着诸葛先生给的线索直奔“福瑞祥”商行。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座被重兵把守、气氛森严的凶宅。
商行后院大门紧闭,门前站着两排杀气腾腾的元兵和归化堂爪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怪异味道。
街坊邻里远远避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杨展武只远远瞥了一眼,便拉着如烟和盘石头隐入一条暗巷。
“出事了。”他声音低沉,如同金铁相击,不带一丝波澜,却让盘石头心头猛地一沉。
如烟秀眉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看这阵仗,动静不小。陈少侠和鹿姑娘……”
“定是他们!”盘石头双眼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除了他们,谁有这本事把这贼窝子搅得天翻地覆?!阿篱妹子肯定就在里面!”
“未必。”杨展武目光扫过那些如临大敌的守卫和空气中残留的杀伐气息,“若是救人得手,此地不该如此戒备森严,倒像是……善后。”
他顿了顿,看向福州城的方向:“他们,多半已不在此处。”
于是三人马不停蹄,连夜赶往福州。然而甫一进城,便撞入了这铁桶般的罗网之中。
官兵、归化堂、玄冰教……三方势力如同疯了一般,在城里城外大肆搜捕。
城门盘查严密数倍,街巷间明哨暗探密布,稍有可疑之人,立刻被如狼似虎的兵丁带走。
茶楼酒肆间,更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听说了吗?道山亭!乌山顶上的道山亭!”
“归化堂的武堂主!还有血刀门的三位煞神!全被人宰了!”
“我的老天爷!那可是武弋啊!蛇影毒煞!血刀门那三个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谁有这通天本事?”
“不知道!听说死状极惨!武堂主被钉在亭柱上,心口插着针!血刀门那三个,一个脑袋差点搬家,一个心口穿洞,一个喉咙开了口子!”
“官府都疯了!悬赏一千两白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些流言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三人的耳朵。
盘石头听得血脉贲张,恨不得仰天长啸,却又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将那股激荡压在胸口,憋得脸色通红。
杨展武面沉如水,唯有按在行囊上、靠近短枪末端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如烟则轻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是他们!一定是陈潜和鹿呦!
诛杀武弋,血洗血刀三凶!
这惊天动地的一战,如同在福州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蒲府……”杨展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目光投向城南那片高门大户、戒备森严的区域,
“诸葛先生所言不虚,那里是龙潭虎穴。他们若想寻阿篱姑娘下落,必会去探。”
“那还等什么!”盘石头低吼,“杀进去!把阿篱妹子救出来!”
“石头!”如烟轻声喝止,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城中戒备森严,蒲府更是铜墙铁壁。硬闯是送死。必须找到他们,从长计议。”
盘石头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铁链锁住的怒狮,最终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震落一片浮灰,闷声道:“……听你们的!”
三人如同游走在刀锋上的影子,在福州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穿行,避开一队队巡逻的兵丁和鹰犬,小心翼翼地接近城南蒲府所在的区域。
越靠近蒲府,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越重。
青石铺就的宽阔街道上行人稀少,两旁的深宅大院朱门紧闭,高墙耸立,墙头甚至隐约可见来回走动的护院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和肃杀。
蒲府更是如同盘踞在城南的一头巨兽。
黑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子怒目圆睁,门楣上高悬的“总管府”金匾在秋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府墙高达丈余,青砖垒砌,墙头覆着光滑的琉璃瓦,难以攀越。
府邸四周,明里暗里的岗哨比别处更加密集,那些身着归化堂服饰的劲装汉子眼神锐利如刀,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路人。
杨展武三人隐在一条僻静小巷的阴影里,远远观察着蒲府那如同堡垒般的轮廓。
“他娘的,这比咱们摩云岭的寨墙还高!”盘石头啐了一口,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焦躁,“这怎么进去?飞进去吗?”
杨展武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府墙的高度、角度,扫过墙头可能的暗哨位置,以及府邸周围的地形。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强攻无益。需寻其破绽。”
如烟的目光则落在蒲府侧门方向。那里停着几辆运送蔬菜米粮的板车,几个粗布短打的伙计正接受着门房和归化堂爪牙的盘查。
“或许……可以从此处着手。”她声音清冷,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杨展武的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猛地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射向巷口另一端!
一个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踱入巷中。
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形挺拔,穿着一件半旧的靛青绸衫,腰间束着同色布带,肩上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青布包袱,看打扮像个走街串巷的药商。
他步履沉稳,面容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生意人特有的和气。
然而,就在他迈入巷口的刹那,杨展武忽觉那身影格外眼熟——分明是一位故交好友的轮廓!
那“药商”似乎也察觉到了巷中阴影里投来的数道锐利目光,脚步微微一顿,平静的目光扫了过来。
四目相对!
刹那间,仿佛有电光石火在无声中碰撞!
杨展武看清了那张脸——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唇线紧抿,虽刻意收敛了锋芒,但那眉宇间沉淀的沉稳与内蕴的英气,却如同黑夜中的星辰,无法完全掩盖!
正是陈潜!
陈潜的目光同样锐利,瞬间穿透了杨展武三人的乔装!
他看到了杨展武那双沉静如寒潭、却隐含枪锋般锐利的眼睛;
看到了如烟那看似温婉、实则清冷如霜的气质;
更看到了盘石头那双布满血丝、如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
没有言语,没有呼喊。
陈潜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般的微光,随即迅速隐去。
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只是看到一个寻常的过客,脚步不停,径直朝着巷子深处一家挂着“清心居”布招的僻静茶楼走去。
杨展武没有丝毫犹豫,对如烟和盘石头使了个眼色,三人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清心居茶楼位于巷子深处,门脸不大,陈设古朴。
此刻并非茶市高峰,楼内客人寥寥,只有角落一桌坐着两个低声交谈的老者。
陈潜径直上了二楼,选了一个临窗却最靠里的僻静雅座。窗外是茶楼的后院,几株老竹掩映,清幽无人。
杨展武三人紧随其后,在陈潜对面坐下。
跑堂的小二殷勤地送上热茶和几碟茶点,便识趣地退下。
雅座内,一时间只剩下四人,茶香袅袅。
陈潜提起粗陶茶壶,动作沉稳地为三人斟茶。滚烫的茶水注入白瓷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杨兄,如烟姑娘,石头兄弟,”陈潜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山涧深潭,听不出太多波澜,“一路辛苦。”
杨展武微微颔首,目光在陈潜脸上停留片刻,锐利如鹰隼捕捉细节。
“陈少侠,”杨展武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低沉的干脆,“能见到你,便是大幸。鹿姑娘安在?”
他问得直接,目光中带着询问,也有不易察觉的关切。
雅间一角木窗外,夕阳的余晖斜斜照在院中几丛细竹上,投下摇曳的、细长清冷的影子。
这短暂的沉寂里,陈潜的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茶杯沿口。
陈潜的视线落回杯中微漾的茶水。
“在蒲府。”声音平稳,字字清晰,却压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将自己如何隐匿济仁堂,与鹿呦定计,她如何巧为言语,借“药王玦”引荐李三儿进入蒲府药庐等情由,一一细述。
说起道山亭血战武弋等凶徒之事时,他只简略几句带过杀伐,却将鹿呦决然扑入毒雾,掌出“春风化雨”硬撼“玄冥寒煞”,又以奇诡针术反制“蛇影寒芒”,最终一招“寂灭轮回”轰然毙敌之景,描摹得入木三分。
“门户清理了,”陈潜语声微滞,杯中水波不动,指尖却将一粒不慎掉落的茶梗无声捻作齑粉,“然她……”
他停顿一瞬,“未肯随我退出险地。”
他眼中幽芒闪过,似又看见当夜分际:
乌云吞月,道山亭石阶冰冷。
陈潜按住她因愤怒和激动而轻颤的手腕:“呦儿!够了!我们走!”
二人潜回城后,鹿呦回望高墙樊笼深处,眼神湛然:
“陈大哥,武弋身死,但阿篱依然下落不明!归化堂总堂虚实未得,血屠何在、天山派爪牙几许、蒙铁罕布了几层罗网——那‘蒲府’才是钥匙,而我已置身其中!此刻抽身,前功尽弃!那些眼线尚未对我起疑,李三儿依旧可信,药庐是绝佳的‘眼’!”
她指尖悄然点过两人方才落脚的断墙、街角暗影里的青灰人影,竟早已在激战奔袭之余,将此番退路周遭警哨尽收眼底!目光锐利如针。
“你放心,我自有计较。”
鹿呦语毕,转身溶入福州城深巷更浓的黑暗,脚步稳而轻捷,如同暗夜捕食的灵猫,不见半分伤疲之态,只余背影融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魔窟暗影,像一枚执意扎向毒瘤核心的银针。
“她回去了……”陈潜杯落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我力劝不及。”三字出口,像吞下了滚烫的焦炭,灼得喉头发痛。
那个孤身潜入虎穴,如履薄冰的纤细背影,此刻怕正置身于蛇窟血巢之中!
明知凶险万分,他竟只能做她背后的影子,这无力感锥心刺骨,纵有朝天剑在手,亦难平心潮!
雅间内落针可闻。窗外竹影轻摇,更添几分幽冷。
如烟清冷的眸光微微闪动,她几乎能想象出当时鹿呦那张苍白却执拗的脸孔,平静语气下隐藏着怎样的机锋与决断。
“她不听你劝阻。”杨展武了解陈潜,亦能揣度鹿呦的心性。
陈潜缓缓点头,拇指再次划过粗粝的杯壁。
“是。我力劝暂避锋芒,待后再作他图。她仅道……”
陈潜声音低沉下去,复述着鹿呦当日的话语,每个字都仿佛带着体温与重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时机稍纵即逝。陈大哥,你在外策应,我在内探寻,方有救出阿篱之望。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抬眼,眼中是挥之不去的凝重:“其意甚坚,便在当夜亥时,借夜色潜入蒲府墙根处一条隐秘水道。此前她在府中药庐,早已将那条排洪暗渠探查清楚……自此一别,再无联络。”
盘石头听到这里,眼珠子瞪得溜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又硬生生忍了回去。那份焦灼与担忧,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杨展武眉头紧锁,搁在膝上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扣入衣料之中,沉声道:“孤身再入龙潭……鹿姑娘此心此胆,令人钦佩。然则蒲府经此大乱,必成刀山火海……”
“我知道。”陈潜截断杨展武的话,眼神锐利如电,“所以这数日间,我日藏夜伏,游走于蒲府外围市井暗巷,一面竭力避开明岗暗哨,一面探寻蒲府风声及城内变动。”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你们如何寻来福州?诸葛先生处如何安排?”
陈潜的问话将话题自然引导。盘石头早已憋得难受,闻言立刻将灼灼目光投向杨展武。
杨展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对鹿呦处境的担忧,恢复了他惯有的冷静利落。
“止戈坪盟主陈麟赶赴神机门,与门主谋划定计。传令,我与如烟,连同盘石头兄弟,奉命奔赴兴化寻你与鹿姑娘踪迹。”
他语速平缓,条理清晰,“及至兴化福瑞祥商行,所见唯官军与归化堂爪牙设卡封锁,血污凝地,杀伐之气未散。那时便知,你二人定已将此地搅得天翻地覆,且多半不在兴化。”
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放下:“料定以陈少侠果敢、鹿姑娘心细,必然趁乱直捣福州腹地,探查蒲府根底。故不假思索,立刻赶往此地。途中闻得道上风传,‘蛇影毒煞’武弋及其血刀门护卫三人,殒命乌山道山亭,死状奇惨。官府悬赏千两缉拿凶手。”
陈潜指下粗陶杯微不可察地晃了晃,漾出一圈涟漪。“诸葛先生处有何示下?”他沉声问,字字沉坠。
“分兵两路,双线并进。”杨展武的回应简洁如金石交击,
“陈盟主、陆昆寨主与李寒衣寨主直赴泉州,策应楚少侠夫妇。先生坐镇神机门中枢调度,以应万变。”
陈潜颔首。陈麟大哥雷厉风行,有他亲临泉州外围坐镇,足以震慑群邪。诸葛先生算无遗策,居中运筹如臂使指。
如烟的指节在冰冷的瓷盏边缘缓缓摩挲,指腹下的瓷胎凉意刺骨。她抬起眼眸,那眸光穿透氤氲的水汽,直抵陈潜双目最深处。
“阿篱,”她的声音不高,却似寒潭深处凝结的第一块冰,“入蒲府后,鹿姑娘可曾……”
话语顿止,未尽之意如钩。窗隙透入的秋风卷着街市模糊的喧嚣,搅得雅间内烛火明灭不定,陈潜的面孔在光影交织中沉静如岩。
陈潜缓缓摇头,动作虽轻。
他的声音在灯影下显得更加低沉、滞涩,字字带着无形的重量:“我与呦儿,初入兴化‘福瑞祥’,此乃归化堂前哨,便极力打探。其中账房亦言,自贺兰雪携阿篱至此,‘再无人见过苗疆女子踪迹’。后诛武弋于道山亭,战况急迫,未得机会逼问那老贼。”
他停顿一下,回忆着那生死一线的惨烈。
“武弋临死前,毒发神昏,言语破碎,只隐约吐出‘血…大都…玄冰…’几个不成句的断字。他目光亦曾望向福州南……或是蒲府方向,又或是更远处……所指不明,线索寥寥。”
杨展武沉默地听着,脸上线条在跳动的油灯光影中显得愈发冷硬如刀削斧劈。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食指在陈旧的桌面上无声地缓缓划过,留下一条浅浅的印痕。
鹿呦孤身潜回魔窟,以疲惫伤躯行此至险之事,为的便是搜寻这渺茫线索。
这份智计、这份胆魄、这份对同伴的担当……他心中暗自一凛。
杨展武抬眸,望着陈潜:“陈少侠,以你之前探查与鹿姑娘传出的只言片语,这蒲府之内,除却已然伏诛的武弋,核心人物尚有哪些?守卫如何?”
他问得直接,直指要害。救人不是匹夫之勇,知彼方是破局根基。
油灯的火苗又是一颤,几滴滚烫的油珠溅落在斑驳的木桌上,瞬间凝结。
陈潜迎向杨展武冷静到近乎锋利的目光,眼中那深沉的忧色被压下,重新燃起刀锋般的光芒。
他沉声道:“诸葛先生情报无误,坐镇总舵者,以‘蛇影毒煞’武弋为主。此人如今已除。”
他指节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似在复盘蒲府内部格局。
“呦儿入府前,在药庐所得甚微,但点出府内新设一片禁地,尤其西跨院深处。此区域守卫森严,非府中心腹不得近前,日夜有血刀门高手巡弋,人人腰悬血色弯刀,凶煞之气逼人。其中为首者,据闻来自大都蒙铁罕麾下新调的血刀门精锐,绰号‘血屠’。此人特征明显,刀疤脸,身带洗之不去的浓重血腥膻气,性格阴狠嗜杀。”
“血屠?”盘石头从喉间挤出这两个字,眼睛里的赤红光芒如同淬了血,一股源自蛮荒山野的戾气在雅间内弥漫开来。
如烟端坐不动,目光清冷如冰湖,提到“血刀门”,听到“血屠”的凶名,她周身气息似乎又冷了一分。
“楚大兄处,可有消息?”陈潜目光沉凝,转向杨展武。泉州乃福州路门户水陆枢纽,蒲受根坐镇于此,如鲠在喉。
“暂无信息。”杨展武摇头,“泉州乃蒲受根心腹要地,内外监察更甚福州。楚少侠夫妇行踪向来机敏,以楚飞之能,云朝烟之智,当能周旋。若有变故,神机门应接密报。”
提及故人,如烟眼中极深处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暗影。
云旗使,那位总是一脸笑意却出手狠绝的姑娘……她腰间那柄古朴的长剑仿佛在鞘中轻鸣,映出七年前苏韵倒落尘埃时染透衣襟的猩红。
指尖抚过冰凉的鞘上缠裹的旧红绫,似有杀气凝成无形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