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方的风突然卷起铁锈味,
金属腐烂前的酸腥气裹着沙砾往人鼻腔里钻,
连呼吸都带着扎喉咙的涩。
陆子墨后颈最先察觉到异样,那不是风刮的刺痛,
是金属濒临腐化时特有的酸麻感,
就像无数细针在皮肉下跳动穿刺。
这正是韩烈教他的“锈蚀预警”,
当年两人在废车场捡零件时,
韩烈总念叨着“这本事能让你多活三回”。
此刻,这预言当真应验了。
他猛一抬头,暗红如血的阴云正疯狂吞噬月光,
云底沸腾着蜂窝状锈斑。
每粒锈斑砸落都爆出刺耳“滋啦”声,
活像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冰水,溅起的不是水花,
而是瞬间焦黑的腐蚀液,落地便灼出大大小小不同的坑洞。
“黑鸦!”
苏晚晴的铸铜锤“当啷”砸在工坊地砖上,火星子刚冒出来就被风卷走。
她正弯腰检查最后一块甲片的焊缝,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铜水,
此刻直起腰时,鬓角那支青铜发簪突然泛出幽光,
那发簪是苏家传了三代的“金属感应器”,
只有能吞掉整座寨子的金属危机逼近时
,才会亮得这么扎眼,上次亮还是她爹被锈蚀兽拖走那天。
黑鸦的尖叫刺穿阴云。
这只通人性的鸟此刻用爪子死死扣住寨墙了望台的木梁
,紫色羽毛根根倒竖,原本重复的“锈...锈...”突然拔高,
裂帛似的嘶鸣里,竟掺着几分急迫,像是在提醒他们“来不及了”。
“启动太极之眼。”
陆子墨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指尖在胸前太极核心上轻叩三下,
这是他和机械组约定的启动暗号,轻叩三下测方位,重敲两下开反击。
韩烈在时总说“暗号得简,生死关头省一秒是一秒”,现在倒成了习惯。
背后响起机械小组匆忙的脚步声,有人撞倒了工具车,
扳手滚落的脆响刚冒出就被风声淹没。
小周抱着零件箱跑过,还不忘喊道:
“墨哥,镜身温度快要超过警戒值了!”
太极之眼设在寨墙最高处的青铜穹顶下,
是用拼机甲时剩下的浑天仪残骸和青铜镜熔铸的。
陆子墨特意让苏晚晴留了镜身,
就怕遇上这种看不见源头的危机。
等他爬上螺旋阶梯,镜面已经烫得能烙手,
这是融合后的特性,危机越近,温度越高,
像是在替他们感知死亡的距离。
陆子墨摘下手套按上去,掌心刚贴实,系统提示音就钻进耳朵:
“扫描中...定位源点...三。”
三道红点突然浮在镜面上,像三枚烧红的铁钉,
死死扎在寨外十里处的荒地上。
他的拇指在阴阳鱼纹路上碾了碾,三天前黑雾的低语犹在耳边:
“你们真的要走那条路吗?”
原来答案藏在这里,对方根本不是突袭,
而是等他们造出机甲、亮出反击的本事,
才敢把三个信标摆出来,这分明是挑衅,
是想看看“选青铜文明的人,到底有多少能耐”。
“晚晴!”
他探身冲楼下喊,声音裹着风往下落。
苏晚晴正蹲在工坊门口,用青铜尺量地面裂缝的走向,
那裂缝是昨夜组装机甲时压出来的,
此刻却泛着淡红的锈光,像是在往地下渗。
听见召唤,她抬头时发簪的光映得眼尾泛红:
“得开九鼎熔炉阵,地脉节点在寨东三棵老槐树下,
就是韩烈之前埋烧刀子的地方。”
她说着就往衣襟上敲,指节叩着粗麻布,
节奏又快又急,这是她记古籍时的习惯,
越急越要敲出章法,就怕漏了关键。
“所有青铜器都集中!”
苏晚晴突然站直,抓起脚边的铸铜锤,
“图腾柱要刻震卦纹,我爹笔记里写过,
震卦纹能放大青铜器的古磁场,只要撑到子墨破信标就赢了!”
锻铁组的老周头抹了把脸上的灰,扛起半人高的青铜鼎就跑,
鼎身上“青州械寨”四个铭文被汗渍擦得发亮。
阿巧咬着牙扯下祠堂编钟的红绸,
最后一口钟落地时“嗡”的一声,震得她耳骨发麻,
那声音像一根针,精准扎进逼近的锈云里,
暗红的云团竟猛地顿了顿,连坠落的锈斑都慢了半拍。
“陈茹仕!”
陆子墨猛地转身,瞥见陈茹仕蜷缩角落,
双手死死抱着头。
她额头上青铜印记爆出琥珀色幽光,耳坠也随之高频震颤,
这是跟远方信标形成强烈共鸣。
她曾凭印记锁定铜雀台坐标,
此刻印记与耳坠同步亮起,显然感应到了同源金属的能量波动。
“信标走三条路。”陈茹仕猛地睁眼,瞳孔里还映着镜面上的红点,
她抓起桌上的炭笔,在地图上划出三道弯线,
“最近的路要穿倒悬巷遗址,那里有共振陷阱,
金属残片会被锈潮激活,像刀子似的飞,
上次我找坐标时差点被划到。”
“宋清越!”
陆子墨的声音刚落,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从炮位冲过来,
怀里抱着三个银色圆筒,正是前晚调试好的双频震荡弹,
筒身还沾着他没擦干净的火药灰。
“最远的信标交给我!”
宋清越抹了把鼻子下的血,那是刚才校准引信时被弹片擦到的,
“定时二十分钟,我能在爆炸前撤回来!”
陆子墨盯着他脸上的血痕,三个月前这小子还会为引信差两秒哭鼻子,
现在眼里烧着的火,比任何图纸都烫。
“注意锈蚀信使。”
陆子墨拍了拍他的肩,掌心触到少年背上的青铜盾,
那是今早苏晚晴塞给他的,盾心还刻着止战纹,
“它们会用金属骨架传锈触,你那震荡弹的频率能顺着骨架走,
真遇上了,就把盾贴上去引炸,别硬扛。”
苏晚晴也凑过来,把一小包防蚀粉塞进宋清越口袋:
“撒在衣服上,能挡会儿锈气,
记得按时炸,我们等你回来拆新引信。”
宋清越的喉结动了动,把震荡弹往怀里拢了拢:
“知道了墨哥!苏姐!”
他转身往寨门跑时,黑鸦便从头顶掠过,
翅膀扫过他发梢,一根紫色羽毛飘下来。
黑鸦没飞远,落在他肩头,沙哑道:
“倒悬巷有铜雀台残痕,信标炸了去看看,
别碰墙根的青铜片。”说完扑棱着翅膀消失在云里。
宋清越攥着羽毛往前冲,陆子墨扫了眼腰间的终端,
屏幕突然亮了,上面显示着
【“文明抉择”模式倒计时:5小时30分】,
猩红的字符跳得刺眼,比刚才镜面上的红点还扎眼,
算下来,他们只剩五个半小时做决定了。
“子墨。”
苏晚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知何时她已换了身粗麻短打,腰间别着六把铸铜锤,
都是今早磨快的,连锤柄都缠了防滑的铜丝。
“熔炉阵布好了。”
苏晚晴指向寨外,九个刻着震卦纹的青铜图腾柱已经插在地脉节点上,
柱顶的青铜鸟张开翅膀,嘴里衔着的青铜珠渗着淡金色的光,
那是青铜器共鸣的磁场,像一张透明的网,
把锈云挡在寨墙外五丈处,连风都透不过去。
锈云开始扭曲,云底的蜂窝锈斑撞在磁网上,
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碎片落在地上,
瞬间腐蚀出冒烟的小坑。
陆子墨看见最近的图腾柱在抖,
柱身的卦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这说明磁场在消耗,最多撑一刻钟,他们没多少时间了。
“该我了。”
他走向停在工坊中央的青铜太极号。
机甲骨架里掺了韩烈的护腕残片,甲片上的止战纹在月光下泛着青黑,
操作杆是剑柄形状,握把处还留着他昨夜打磨的指痕,
韩烈的味道好像还在上面。
陆子墨坐进驾驶舱,太极核心突然烫得惊人,
掌心贴上去,能清晰摸到里面的能量在翻涌,
像被激怒的活物,又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
“走。”
他对机械组比了个手势,舱门闭合的瞬间,
苏晚晴的声音钻进来:
“小心核心过载!实在不行就撤,我们再想办法!”
青铜太极号推进器喷涌出幽蓝烈焰,瞬间冲破寨门。
陆子墨眼角余光瞥见,苏晚晴正跪在地上,
用铸铜锤奋力敲击着变形的图腾柱。
陈茹仕瘫坐在石阶上,苏晚晴快步上前递过一壶水。
陈茹仕伸手接过时,手指仍在微微颤抖,
额间那枚印记也黯淡了下去,而她另一只手中,
还紧紧攥着半张画满路径的地图。
宋清越的身影,此刻已融入锈色云层边缘的浓重黑暗里,
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微小光点。
主信标比预想更近,机甲探照灯光扫过时,
陆子墨清晰辨认出结构:
半埋的青铜鼎底座上,七根锈蚀管道正涌动着暗红雾气,
与天际锈云相连。
这无形丝线将三座信标串联成网,
只要摧毁主信标,整个网络便将瓦解。
“启动阴阳转换。”
陆子墨的双手在控制面板上飞快操作,
太极核心的温度早已突破安全阈值,驾驶舱内警报灯闪烁不停,
他坚决不减速,因为这断网的唯一机会,
是韩烈以生命换来的,绝不可丢失。
能量顺着机甲的腿部流淌至地面,陆子墨察觉到地下金属的共鸣,
无论是图腾柱还是韩烈护腕的碎片,所有未锈蚀的金属都在回应,
像无数双手拨动在,又似在齐声呼喊“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