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来临前的海面,压抑而躁动。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几乎要压到海面,云层深处雷光隐现,如同巨兽在云中翻身。狂风卷起数丈高的海浪,狠狠拍打着柳家商船重新撑起的、略显单薄的防护光罩。
船舱内,气氛却比外面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安稳。云叔正指挥着几名懂阵法的护卫更换核心阵盘,注入灵石。云婆婆则为受伤的护卫分发丹药,处理伤口。柳清瑶则陪在李枫身边,亲自为他斟上一杯温热的灵茶,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仰慕与感激。
“木风前辈,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太巧了!”柳清瑶声音轻快,美眸中仿佛有星光闪烁。
李枫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少女微凉的指尖,柳清瑶脸上顿时飞起两抹红霞,羞涩地低下头。李枫神色如常,浅啜一口,淡淡道:“途经附近,察觉有战斗,便过来看看。你们这是?”
柳清瑶定了定神,解释道:“我们原本是护送一批从‘碎星浅滩’附近收购的‘星纹铁’和‘沉水珊瑚’返回流云城。这批货不算特别贵重,但也是家族近期一笔重要的交易。没想到回程途中,竟被血骷髅的人埋伏……他们似乎早有预谋,知道我们的航线和船上的货物价值。”她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而且,最近血骷髅在海上的活动,比以前频繁和嚣张了许多,甚至敢在距离流云城不算太远的海域公然劫掠,这很不寻常。”
云婆婆处理好伤员,也走过来,苍老的脸上带着凝重:“小姐说得没错。老身觉得,血骷髅背后,恐怕有人撑腰,或者……得到了什么让他们实力大增的倚仗。不然,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动我柳家的船。”
李枫若有所思。血骷髅的异常活跃,是否与隐星墟事件后、坠星海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有关?或者是“暗辰”、“噬星者”这些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开始在边缘海域扶植代理人,搅动风雨?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转而问道:“流云城现在情况如何?金焰门与柳家的冲突,似乎还未平息?”
提到此事,柳清瑶和云婆婆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云叔此时也走了过来,闻言叹了口气:“前辈有所不知。自您上次离开后,金焰门并未罢休。他们不知从何处拉拢到了‘海煞门’作为盟友,又暗中扶持了几个原本依附我柳家的小势力反水,在坠星海的几处新发现矿脉和古修遗址的争夺上,处处与我柳家作对。家主虽然竭力周旋,联合了城中几家与金焰门不睦的势力,暂时稳住了局面,但压力依然很大。”
“海煞门?”李枫想起那些身着黑色鳞甲、擅长水战的修士。
“正是。”云叔点头,“海煞门是坠星海本土势力,盘踞在几处大岛和水域,擅长水战与合击之术,门中高手不少,与金焰门勾结后,对我们柳家的海上商路威胁极大。此次血骷髅的袭击,难保没有海煞门的影子。”
柳清瑶补充道:“而且,最近城中还流传着一些关于‘守夜人’、‘上古星碑’的谣言,说什么‘得星碑者得坠星海’,引得不少外来势力和散修蠢蠢欲动。父亲怀疑,这背后也有金焰门推波助澜,想搅乱局势,浑水摸鱼。”
李枫心中一动。星碑的传闻果然开始扩散了,只是真真假假,混淆视听。这背后,恐怕不止金焰门,星陨阁、观星楼,甚至“暗辰”都可能插手。
他正想再问些细节,船舱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船体剧烈摇晃!
“不好!风暴核心到了!”云叔脸色一变,连忙冲出船舱。
李枫和柳清瑶、云婆婆也来到甲板上。只见外面已然是天昏地暗,狂风卷集着暴雨,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巨大的海浪如同山峦般起伏,狠狠撞击着船体。防护光罩在狂风暴雨和雷电的轰击下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天空中的雷光密集如织,偶尔有粗大的闪电撕裂云层,直接劈在海面上,炸起冲天水柱!
这风暴的威力,远超寻常!
“稳住阵法!将所有灵石投入核心!保持航向!”云叔在风雨中大声嘶吼,与几名护卫一起拼命维持着阵法的运转。
但风暴实在太强了。一道格外粗大的紫色雷霆,如同天罚之鞭,狠狠抽打在防护光罩的同一位置!
咔嚓——!
光罩应声破碎了一个大洞!狂暴的雨水和海水倒灌而入,船体猛地向一侧倾斜,几名护卫站立不稳,被甩飞出去!
更糟糕的是,失去部分防护,船体直接暴露在风暴中,木质结构开始发出断裂的声响!
“小姐小心!”云婆婆一把拉住柳清瑶,两人紧紧抓住船舷。
李枫眼神一凝,知道不能再等。他一步踏出,来到破损的光罩缺口处,面对那倒灌而入的狂暴风浪与雷电,双手在胸前结印。
体内《太初星辰经》急速运转,丹田混沌旋涡与怀中的星辰源核碎片同时共鸣!一股精纯、凝练、带着混沌包容与星辰镇压意韵的星辰灵力,如同潮水般涌出!
他没有试图去修补那庞大的防护光罩,而是在船体周围,以自身灵力为引,迅速构筑起一个更加小巧、却更加凝实的力场——混沌星域的雏形!
这个力场范围仅笼罩商船本身,并未完全隔绝风暴,而是如同一个柔韧的、不断流动的“缓冲层”与“引导层”。狂暴的风浪冲击在力场上,被其蕴含的混沌意韵分化、吸纳一部分冲击力,又被星辰镇压之力梳理、引导方向,使其对船体的直接破坏大大降低。那些肆虐的雷电,也被力场中蕴含的星辰秩序之力吸引、偏转,大部分落到了旁边的海水中。
虽然维持这个力场对李枫的消耗不小,但效果立竿见影。商船的摇晃明显减轻,断裂声停止,船上众人顿感压力一轻。
“是木风前辈!”柳清瑶惊喜地看着那道立于船首、在风雨雷电中衣袂飘飞、却稳如磐石的灰色身影,美眸中异彩连连。
云叔等人也是精神大振,趁机全力修复破损的防护阵法,并调整航向,试图冲出风暴核心区域。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危机暂缓之时,李枫的眉头却微微皱起。在他的神识感知中,风暴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不是自然的风暴乱流,而是一种……有意识的、带着恶意与贪婪的能量波动!并且,这波动正从四面八方向着商船悄然汇聚而来,仿佛被船上的某种东西所吸引!
是之前战斗中残留的血腥气?还是……自己施展《太初星辰经》时散发的星辰本源气息,引来了某些深海中以星辰之力或混乱能量为食的恐怖存在?
李枫立刻加强神识探查,同时提醒道:“小心!风暴中有东西!”
话音未落,船体四周的海面下,骤然亮起数十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紧接着,一道道粗大、滑腻、布满吸盘、顶端裂开口器、喷吐着墨绿色腐蚀毒液的触手,猛地从海面下探出,如同巨型章鱼的腕足,狠狠缠绕向商船!这些触手表面流淌着粘液,散发着腥臭与混乱的星辰辐射,显然又是某种受到“归寂”污染或此地特殊环境影响的变异海兽!
“是‘腐星章魔’!成群出没的深海掠食者!它们怎么会在风暴中主动攻击船只?!”云叔失声叫道,脸色惨白。这种海兽单体实力不算顶尖(约金丹到元婴),但往往成群结队,悍不畏死,且毒液腐蚀性极强,对船体破坏极大,是航海中令人闻之色变的灾星之一。
此刻出现的腐星章魔,数量恐怕不下三十头!它们似乎被李枫散发的精纯星辰气息所吸引,疯狂地扑来。
前有风暴肆虐,后有章魔围堵!
李枫眼中寒光一闪。这些受污染的海兽,正好用来试试《归墟镇煞诀》在实战中对群攻的效果!
他不再维持那大范围的混沌星域雏形,转而将力量收缩、凝聚。双手在胸前虚划,一个个由精纯星辰灵力构成、表面流转着净化符文的简易“镇煞星印”快速成型。
“去!”
李枫低喝,数十个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银白光芒的镇煞星印,如同出巢的蜂群,精准地射向那些缠绕而来的腐星章魔触手!
星印触碰到触手,并未立刻爆炸,而是如同烙铁般烙印在触手表面!银白的光芒与触手上墨绿的毒液、混乱的星力激烈冲突,发出嗤嗤声响!星印中蕴含的净化之力迅速蔓延,所过之处,毒液被蒸发,混乱星力被梳理,触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萎缩、失去活力!
那些腐星章魔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鸣(通过精神波动传递),更多的触手从水下伸出,更加疯狂地攻击。
李枫不为所动,双手结印速度更快,更多的镇煞星印飞出,交织成一片银白色的净化光网,将商船周围的海域笼罩。同时,他分心操控破虚星芒,点射那些试图从星印光网缝隙钻入的漏网之鱼。
一时间,商船周围银光闪烁,墨绿触手不断枯萎断裂,坠入海中。腐星章魔的攻势被牢牢遏制。
柳家众人看得心驰神往,对李枫的实力敬佩到了极点。云叔趁机指挥船只,借助李枫创造的相对安全环境,全力加速,终于冲出了风暴最为狂暴的核心区域。
当商船驶入一片风雨稍歇、海浪渐平的海域时,身后那些腐星章魔似乎也失去了目标(或畏惧李枫的力量),不甘地嘶鸣着,缓缓沉入深海。
危机,暂时解除。
李枫收回灵力,气息微喘。连续施展范围性净化法术,消耗确实不小。但他能感觉到,在运用《归墟镇煞诀》的过程中,自己对这门法诀的理解也在加深,尤其是对“净化”之力的细微操控。
“前辈,您没事吧?”柳清瑶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递上一枚恢复灵力的丹药。
李枫摇摇头,服下丹药,调息片刻。他看向前方,风雨已然减弱,昏暗的天际尽头,隐约可见陆地的轮廓和点点灯火。
“那里……就是流云城吗?”
云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是的,前辈。前方就是流云城的外港区域了。这次多亏前辈,我们才能平安归来。”
流云城,这座坠星海西岸的繁华巨城,再次出现在李枫眼前。只是这一次,他将以新的身份、新的实力,踏入这片更加复杂的旋涡之中。柳家的危机、金焰门与海煞门的勾结、星碑传闻的扩散、以及隐藏在暗处的“暗辰”与“噬星者”……流云城的暗流,比他想象的更加汹涌。
而他的到来,或许将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片暗流涌动的海域,激起更大的波澜。
商船破开渐息的风浪,向着那片灯火通明的港湾,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