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的软轿消失在王府深深的庭院尽头,那两扇沉重的朱门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沈锦凰独立于沧澜院的门廊下,寒风卷起她斗篷的衣角,带来刺骨的凉意,却也让她因担忧而有些纷乱的心神迅速冷静下来。
她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回书房。此刻,这里不再是单纯的休憩或谋划之所,而是临时的指挥中枢。玄墨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跟随在她身后,等待指令。
书房内,炭火噼啪,映照着沈锦凰沉静的侧脸。她目光扫过桌案上的疆域图、密码册、临摹的符号以及北境军报,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专注。萧绝将王府和暗卫的指挥权交给她,这不是优待,是沉甸甸的责任,是置于悬崖边的信任。
“玄墨统领,”她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不带丝毫犹豫,“即刻起,王府内外防卫,依最高战备规制运行。所有明哨、暗哨位置重新核定,增加流动巡逻频次,尤其是库房、水井、厨房以及各院主要通道。所有人员凭新制腰牌与今日新增的口令通行,口令每两个时辰更换一次,由你亲自拟定并传达至各小队正。”
“是!”玄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敬重。沈锦凰下达的指令条理清晰,切中要害,绝非不通实务的闺阁女子所能及。
一道道命令从书房内迅速传出,整个摄政王府如同精密的器械,开始高效而沉默地运转起来。暗卫的身影在亭台楼阁、高墙檐角间若隐若现,目光如炬,戒备森严。下人们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行事愈发谨慎小心,偌大的王府竟安静得只剩下风声与更漏声。
沈锦凰并未枯坐等待。她深知“玄夜司”擅长出其不意,被动防守绝非上策。她再次铺开京城详图,指尖在“潜龙渊”的位置重重一点。
“玄墨,我们对‘潜龙渊’的了解有多少?”
玄墨上前一步,沉声回道:“回小姐,潜龙渊地势险峻,三面环崖,唯有一条隐秘小径可通谷底,谷内多洞穴,深不可测。前朝曾在此建有祭祀龙脉的秘坛,早已荒废。因其险要且传闻不祥,除了一些采药人或猎户偶有涉足,常人极少靠近。”
“越是人迹罕至,越是藏污纳垢之所。”沈锦凰沉吟,“‘玄夜司’选择此地作为‘特殊货物’的最终目的地,必有深意。那批精铁火油,若用于锻造或纵火,为何非要运至这荒山野岭?除非……那里有他们需要守护,或者需要启动的东西?”
她想起那枚需要高温激活的碎片,以及那些神秘的符号。“难道,‘潜龙渊’下,藏着需要特定信物和大量资源才能启动的……前朝遗留下来的某种装置或秘藏?”
这个猜测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若真如此,“玄夜司”所图,恐怕真是要撼动大梁国本!
就在沈锦凰凝神推演之际,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暗卫在门外低声道:“统领,沈小姐,门外有一位自称‘墨韵斋’掌柜的老者求见,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关乎……‘星陨’。”
墨韵斋?她之前用来传递消息的隐秘渠道!掌柜的竟亲自冒险前来王府?
沈锦凰与玄墨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带他进来,小心查验。”沈锦凰下令。
片刻后,一名身着半旧棉袍、须发皆白、看似普通老儒生的老者,在两名暗卫的“陪同”下,快步走入书房。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见到沈锦凰,也顾不得礼节,急促道:“沈小姐!大事不好!老朽昨日整理一批刚收来的前朝孤本残卷,在其中一本关于星象占卜的书中,发现了一张夹带的残页,上面……上面画着星图,并标注了‘星陨’之期,就在……就在三日后子时!”
他说着,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脆弱的纸张,铺在书案上。
沈锦凰和玄墨立刻凝目看去。残页上绘制着繁复的星辰轨迹,其中一颗主星被特意以朱砂标红,一道箭头指向其下方,旁注两个古体小字——星陨。而在星图一侧,还有一行更小的注释:“紫微黯,妖星现,地火涌于潜龙之渊。”
紫微星,象征帝王!妖星现,地火涌!
这已不是简单的天象记载,而是赤裸裸的谶语和行动预言!“玄夜司”要在三日后子时,于潜龙渊,引发所谓的“地火”(很可能就是那批火油和火药),对应“星陨”(刺杀皇帝或颠覆政权)!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三万子时,潜龙渊,星陨地火!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张突如其来的残页串联了起来,指向了一个清晰而恐怖的行动终点!
“这残页从何而来?那本孤本原主是谁?”沈锦凰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急声问道。
老掌柜摇头,面带愧色:“收书时并未细问来源,那书贩也已不知所踪。老朽察觉此事关系重大,不敢耽搁,只能冒险前来……”
“你做得很好。”沈锦凰打断他,语气郑重,“此事关乎国运,请老先生务必守口如瓶,今日之事,从未发生。”
“老朽明白,明白!”老掌柜连连点头,在暗卫的护送下,匆匆离去。
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三日后子时……潜龙渊……”玄墨声音低沉,带着肃杀之气,“小姐,我们是否立刻调集人手,围剿潜龙渊?”
“不。”沈锦凰却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刀,“他们既然敢定下具体时辰地点,必然有所倚仗,恐怕早已布下陷阱,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而且,‘隐狐’失踪,那批精铁火油下落不明,我们若贸然行动,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被他们趁机在京城别处发动袭击。”
她走到案前,提笔蘸墨,行云流水般写下一封密信,吹干墨迹,装入特制的小竹筒,递给玄墨:“立刻用最快的渠道,将此讯息送入宫中,亲自交到王爷手中!同时,传令我们所有在外的眼线,全力搜寻‘隐狐’和那批货物的最终藏匿点!重点排查三日内,有能力向潜龙渊大规模运送物资的所有车辆、人员!”
“是!”玄墨接过竹筒,身影一闪而逝。
沈锦凰独自立于书房中央,窗外天色愈发阴沉,仿佛暴风雪前的死寂。她缓缓握紧了袖中的那枚骨笛,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三日后,潜龙渊,将是一切的了结之地。而在那之前,她必须守住这座王府,稳住京城暗处的战线,为萧绝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与筹码。
风暴将至,她已成为这漩涡中,不可或缺的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