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外,旷野之上。
金军并没有如寻常演义般,一上来就发动排山倒海的骑兵冲锋。
战争,尤其是大规模野战,更像是一场棋局,试探与反试探,欺骗与反欺骗,往往是更致命的先手。
首先动起来的,是金军前锋派出的两支千人轻骑。
他们从金军主阵两翼呼啸而出,并不直接冲击宋军严密的“V”形主阵,而是在弓弩射程边缘游走、迂回,试图用零星的箭矢抛射,引诱宋军暴露弓弩的有效射程、射击频率以及两翼的防御弱点。
同时,那个千人步卒方阵,扛着沉重的盾牌,朝着宋军“V”字形阵列的开口处,步步为营,压迫而来,这是试探性进攻,旨在检验宋军正面防御的坚韧度和反击力度。
宋军“V”形主阵,望楼之上。
岳飞观察着金军的动向,他对金军的战术了如指掌。
“传令!两翼锥阵,弓弩手戒备,听号令进行三轮分段射击,射程放至一百二十步,专射其马!
不准追击,不准擅动阵型!正面锥阵,稳住!
放敌至八十步内,长枪手准备抵近搏杀!陌刀队前压至阵后二十步,督战待机!”
“得令!”
命令通过旗号迅速传达。
金军轻骑进入约一百二十步(约180米),开始加速,并举起骑弓。
“嗡!”
宋军阵中一声凄厉的梆子响!
“嗖嗖嗖!”
位于“V”阵两翼的锥阵中,第一排弩手扣动弩机,一片黑色的箭雨腾空而起,射向金军轻骑的前锋马匹!
同时,第二排弩手迅速踏前一步,准备第二轮射击!
“希津津!” 金军轻骑前锋顿时有数十匹战马中箭惨嘶倒地,引发一阵小混乱。
他们没料到宋军弩箭射程颇远,急忙拨转马头,向后撤去,并不恋战。
与此同时,正面的金军步卒盾阵已进入百步之内,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清晰可闻!
“稳住!” 宋军阵前的都头们低声嘶吼。
八十步!
“射!”
“砰!” 一阵密集的弩弦震响!
正面的宋军弩手,对准那缓缓推进的盾阵,尤其是盾牌之间的缝隙和下方腿部,进行了集火齐射!
“笃笃笃!啊!” 箭簇凿击在盾牌上,也有不少箭矢穿过缝隙,金军阵中顿时传来几声惨叫,阵型出现了一丝晃动,但整体依旧在军官的呵斥下稳步前进。
这第一轮的试探性接触,短暂而激烈。
金军付出了少量人马伤亡,摸到了宋军弓弩的部分底细。
宋军则成功展示了严明的纪律和强大的远程火力,挫败了对方的试探企图,稳住了阵脚。
金军中军,望楼。
完颜宗翰,脸色阴沉。宋军的反应速度、射击精度和严整的阵型,都远超他的预期。这绝不是一支怯战畏敌的军队!
“杜充绝无此能!到底是谁在幕后指挥!”
他眼中寒光一闪,心中杀意大盛。“此人不除,必成心腹大患!”
他挺直身躯,扫视身边众将:
“传令全军!”
“右虞候骑兵,先行出击。
“右虞候步兵,紧随骑兵。”
“右军骑兵、右军步兵,压上!”
“前军骑兵、前军步兵,正面突击!”
“中军骑兵、中军步兵,随本帅大纛,稳步推进!”
“后军骑兵、后军步兵,巩固后阵,跟上”
“左军骑兵、左军步兵,向进”
“左虞候骑兵、左虞候步兵,遮蔽左翼,警戒敌军伏兵!”
“全军进攻!”
“呜呜呜呜!” 低沉而雄浑的牛角号声,连绵响起。
“咚!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声擂动,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命令下达!庞大的金军阵营,开始全面运转起来!
左右两翼,骑兵开始加速,如同巨大的钳子,向宋军包抄而去!
正面,数以万计的重甲步卒,踩着鼓点,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正面冲击!
中军,完颜宗翰的大纛开始前移。
真正的血战,此刻才正式拉开序幕!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金戈铁马的轰鸣和冲天的杀气!
岳飞屹立在望楼上,看着那遮天蔽日而来的敌军浪潮,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全军准备接战!”
金军主力压上后,完颜宗翰用兵老辣,这宋军阵型古怪、防御严密,贸然全力冲击必然损失惨重。
战场陷入了战术试探与反制拉锯。
完颜宗翰目光不断扫视着整个战场。
他身边,数名手持不同颜色令旗的传令兵肃立待命。随着他不断发出简短指令,这些传令兵便迅速挥舞手中旗帜。
金军阵后,数辆由健马牵引的“望楼车”和“鼓车”,在亲兵护卫下,沿着阵线后方快速移动。
车上了望手时刻观察主帅旗号,鼓手根据旗语擂出不同节奏的战鼓。
更有多支轻骑传令小队,在庞大的军阵中穿梭不息,将一道道调整命令送达各军指挥官。
“右翼轻骑前出五百步,袭扰其‘V’阵左翼尖角,射箭即退,探其反应!”
“左翼步卒加强佯攻,吸引其右翼弩箭,消耗其箭矢!”
“前锋盾阵散开,分三路缓慢推进,试探其壕沟陷阱分布!”
金军如同一条多头巨蟒,不断用不同的部位,以不同的方式,试探性地撞击、撕咬着宋军的防线。
宋军“V”形主阵,中央望楼。
岳飞同样凝神静气,洞察着金军的每一个动向。他身边,同样有旗号手和号角手待命。
“传令车,动起来!”
只见宋军阵中,数辆轻由两匹骡马牵引的“传令轺车”,在持盾步兵的护卫下,沿着预设的安全通道,开始环绕着整个“V”形防御阵地的内侧快速奔驰!
车上站着旗手和号手,他们紧紧盯着中央望楼和本方阵线的变化,不断将岳飞的指令通过旗语和号角,传达给各个“百人锥阵”的都头。
“左翼尖角锥阵,弩手三段击,射距一百五十步,驱散敌骑!后排锥阵弓手抛射覆盖其退路!”
“右翼正面锥阵,稳住!敌步卒进入百步再齐射!两翼锥阵弩手侧射支援!”
“中军预备锥阵前移百步,填补三号壕沟缺口!”
宋军的应对,精准而高效。
每个百人锥阵都如同一个独立的刺猬,又通过传令系统紧密相连。
金军的每一次试探,都遭遇了针对性的打击和坚韧的抵抗。
战场上,箭矢呼啸,杀声时起时伏,小规模的接触战在各个方向不断爆发又平息,双方不断进行着阵型上的微调和心理上的较量。
最惨烈的拉锯发生在阵前那片布满了壕沟、陷坑和铁蒺藜的地带。
金军负责开辟通路的步兵盾阵,顶着宋军弩箭,用沙袋、木板,甚至是同伴的尸体,填平一段段壕沟,排除铁蒺藜,标记出陷马坑的位置。
不断有人踩中陷阱跌落深坑,被竹签刺穿,不断有人被弩箭射穿盾牌缝隙,惨叫着倒下。
鲜血染红了泥土,但后续的金兵在军官的驱赶下,仍然前仆后继,清理着通道。
他们知道,只有为身后的铁骑扫清障碍,才能赢得胜利。
时间在残酷的拉锯中缓缓流逝。
从清晨到正午,太阳逐渐升高,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双方将士的意志。
战场上弥漫着汗味、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金军的试探越来越频繁,力度也逐渐加大。宋军的反击依旧顽强,但箭矢的消耗和士兵的疲惫也在累积。
完颜宗翰在望楼上默默计算着时间、伤亡和宋军的反应。
他看到宋军阵型依旧稳固,但反击的力度似乎有所减弱,传令车的奔驰频率也慢了下来。
他判断,宋军的体力和远程火力可能已接近极限。
“是时候了……” 他眼中寒光一闪。
“传令!前锋骑兵,沿已清理通道,突击宋军‘V’阵正面结合部!
左右翼骑兵同时压上,牵制其两翼!中军步卒,全线压上!一举破阵!”
“呜呜呜!” 总攻的号角,终于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