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时光倏忽而过。
凤仪宫内,谢袅袅倚在窗边软榻上,望着庭院里渐渐凋零的花木,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
易嬷嬷捧着新炖的补品进来,见她神色恹恹,担忧道:“娘娘,可是昨夜又没睡好?”
谢袅袅揉了揉额角,声音带着一丝无力:“近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夜里多梦易醒,白日里也提不起精神。”
她自己也觉奇怪,明明风波已过,陛下待她更是体贴,还特意送了那盆据说能安神的赤焰罗兰来,就摆在寝殿窗边,夜夜伴着月光,可这精神头,反倒一日不如一日了。
易嬷嬷担忧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连忙道:“娘娘许是前些日子受了惊吓,尚未完全恢复。老奴这就让太医再来请个平安脉,或是……请靖王妃入宫瞧瞧?”
谢袅袅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那盆花上,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不必兴师动众了。许是春困秋乏,过两日便好了。陛下送来的这花,香气浓郁,闻着倒也提神。”她并未将些许不适与这盆代表着帝王心意的花联系起来。
或许只是孕期常态吧。
她并未深想,只当是身子沉重所致。
那盆开得正艳的紫红色花朵,在宫人精心照料下,依旧散发着浓烈甜腻的香气,尤其在夜晚,那香气似乎更沉、更郁,无声无息地沁入殿内每一个角落。
苏府内,苏晴雪听着内应从宫中传来的消息——“凤体微恙,夜不能寐”,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畅快的弧度。
她优雅地品着香茗,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看来药效……开始发作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谢袅袅腹中那块肉一点点失去生机,看到帝后因此离心,看到凤座最终虚位以待。
她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现在她只用坐收渔翁之利就好,等到时机成熟,让陛下知晓他的一片爱妻之心,反倒成了催命符……这出戏,才叫精彩。
她不仅要除了龙胎,更要狠狠离间帝后!而瑞王许诺她的后位,便是她忍耐和行动的全部动力。
瑞王府书房内,时清渊听着幕僚汇报宫中动向,满意地点点头。
苏晴雪这颗棋子,用得倒是顺手。
至于宫中……他早已备好后手。
即便事情败露,追查起来,也只会查到下面办事的人不小心,或是地方进贡时出了差错,无论如何也牵连不到他头上。
而一旦龙胎不保,帝后感情必然出现裂痕,届时……他看了一眼暗格中苏晴雪的画像,冷笑一声。
一个有着把柄攥在本王手中、又对时衡痴心不已的皇后,岂不是比谢袅袅那个油盐不进的贱人,要好掌控得多?
这盘棋,他稳坐钓鱼台。
靖王府,尘雨轩。
露柚凝这几日虽在府中静养,心中那点关于赤焰罗兰的不安却并未完全消散。
她想让寒鸦营去查,奈何核心人手都被三哥露惊澜带去江南特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寒羽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在忙些什么。
她只好暂且按下疑虑。
这日顾辞前来为时清屿复诊,结束后,露柚凝送他出府,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提起了那盆花:“顾大夫,你可见过一种名为赤焰罗兰的花?花瓣紫红,香气浓甜,据说产自南方,有安神之效。”
顾辞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顾某游历四方,确未听闻此花名。南方奇花异草众多,或许是新发现的品种。既然陛下赏赐,太医院想必也查验过,王妃不必过于忧心。”
听他这么说,露柚凝心下稍安。
连顾辞都这么说,或许真是我多虑了,那皇宫中的太医岂是摆设不成。
她暗自苦笑。
真是被宫里的明枪暗箭弄得有些草木皆兵了。
然而,这番对话却被廊下的时清屿听了个正着。
见露柚凝有事只知询问顾辞,他心头那股无名火又蹭地冒了起来,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待顾辞离开,他操控轮椅上前,语气酸溜溜的,带着明显的暗示:“王妃如今是越发能耐了,什么事都能自行解决,倒是显得本王这靖王府……多余了。”
露柚凝正思索着花的事,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疑惑地看向他。
他这话是何意?
她完全没往求助那方面想,只觉得这人脾气越发古怪难测。
一旁的福安看得直跺脚,忍不住上前一步,陪着笑脸对露柚凝低声道:“王妃娘娘,王爷的意思是……您若有什么烦难事,府里……府里也不是没人能使唤……”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给露柚凝使眼色。
露柚凝这才恍然!
原来他是……想帮忙?
她看向时清屿,见他虽然板着脸,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是了,我怎么忘了他!
露柚凝心中豁然开朗。
寒鸦营暂时用不上,顾辞也不知情,眼前不就摆着一个现成的、势力庞大的“包打听”吗?
时清屿贵为亲王,靖王府的暗卫和情报网络,自热比她的寒鸦营更加广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点别扭,走到时清屿面前,福了一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王爷,臣妾……确有一事,心中难安,想请王爷相助。”
来了!
时清屿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一股混合着得意和“终于等到你开口”的舒畅感瞬间冲散了所有不快。
他强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努力维持着高冷的神情,甚至故意沉默了片刻,享受着这难得的、被她主动依赖的时刻。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睥睨,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想知道?求我啊。
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叫嚣,脸上却铺满了“本王很忙,看你表现”的傲娇。
福安在一旁看得直捂脸,简直没眼看。自家王爷这别扭劲儿,真是没救了!
露柚凝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应,抬头见他这副模样,心中那点刚升起的求助念头差点被无语取代。
这人……除了腿,脑子是不是也有点毛病?
她暗自腹诽。但为了弄清楚那盆花的蹊跷,求得心中安宁,她咬了咬牙,忍了!
她再次放软了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于哄劝的语气:“王爷……可否帮臣妾查一查,那盆赤焰罗兰,究竟是何来历?是否有……不妥之处?”
时清屿听着她这难得柔软的语气,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秀眉,心中那点傲娇瞬间土崩瓦解,满足感爆棚。
他这才仿佛施恩般,慢悠悠地转回头,矜持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底藏不住的得意光芒,充分显示了他此刻的心情——通体舒畅!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他心中得意,立刻决定要动用最精锐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好让她看看,他时清屿,远比那个游医顾辞可靠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