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琴键上的落叶
周老的工作室窗明几净,老式钢琴上摆着刚沏好的茶,氤氲的热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沈慕言和林溪捧着那本《溪语》谱子站在琴前,指尖还残留着银杏叶的金粉。
“试试?”周老笑着抬手示意,“当年没敢弹给她听,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沈慕言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琴键上。开头的旋律像潺潺溪水,缓缓淌过时光——那是周老二十年前的温柔。林溪坐在旁边的琴凳上,等前奏过半,忽然加入了一段轻快的高音区旋律,像银杏叶在溪面上打着旋儿。
“这里错了!”周老忽然出声,却带着笑意,“当年我总卡在这里,她却说‘让音符跳个舞嘛’。”他亲自示范,指尖弹出个俏皮的颤音,“就像这样,别太拘谨。”
沈慕言跟着调整,琴音顿时活了起来。林溪的旋律也跟着雀跃,像追着溪水跑的孩子。三人的琴声撞在一起,时而像秋风卷着落叶沙沙响,时而像春雨落在青石板上叮咚跳,竟没有一点违和。
中途,沈慕言故意弹错一个音,像石子投进溪水里,溅起一串混乱的音符。林溪却笑着接了个更夸张的滑音,把“错误”变成了段俏皮的插曲。周老看得直点头:“对喽!音乐哪有那么多规矩,心里的劲儿对了,错了也是好的。”
曲终时,窗外的银杏叶刚好飘落在琴键上。林溪捡起叶子,夹进谱子的最后一页——那里印着她添的滑音,旁边是沈慕言画的小小音符,像两个依偎的影子。
“下周有场慈善演出,”周老忽然说,“敢不敢把这段‘不完美的合奏’弹给大家听?”
沈慕言看了眼林溪,她正用指尖轻轻敲着谱子上“溪语”那两个字,抬头时眼里闪着光:“敢啊!反正有他陪着,错了也有人兜底。”
沈慕言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指尖的金粉蹭到她手背上,像撒了把星星。他忽然懂了,所谓完美,从来不是小心翼翼不犯错,而是有人陪你把每个“错”都酿成独一无二的甜。
演出海报印出来那天,标题写着“银杏与溪”,配图是三人在琴前的合影,照片里,周老的琴谱上落着片金黄的叶子,像个温柔的句号,也像个崭新的开头。
海报角落,摄影师抓拍的那片银杏叶被放大成朦胧的背景,叶脉清晰得像岁月的纹路,衬得三人相视而笑的脸庞格外温暖——原来最好的旋律,从不是教科书上的标准答案,而是有人愿意陪你把跑调的音符,弹成独一份的浪漫。
演出当天,后台的镜子前挤满了人。沈慕言正对着镜子整理领结,林溪踮脚给他别上片银杏叶胸针,金属的光泽映在他眼底,像落了颗星星。
“紧张吗?”她指尖蹭过他颈侧,那里还带着点没褪尽的少年气。
沈慕言捉住她的手按在胸口,心跳隔着衬衫传来,稳得像节拍器:“有你在,错了也不怕。”
幕布拉开时,台下的掌声潮涌般漫上来。周老坐在钢琴主位,指尖先落,《溪语》的前奏像月光淌过水面。沈慕言的琴音随后加入,带着点刻意的生涩,却像故意留的空白,刚好容林溪的旋律钻进来——她弹得比排练时快了半拍,像追着风跑的姑娘,而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慢下来等她,像牵着风筝线的手。
弹到那段曾卡壳的颤音时,沈慕言忽然改了调子,弹出段即兴的欢快旋律,像突然撒了把糖。林溪愣了半秒,随即笑眼弯弯地接了段更跳脱的音阶,两人的琴音撞在一起,竟比原谱多了三分鲜活。
台下的周老眯眼笑着,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午后,也是这样的秋阳,他把改了又改的谱子递给她,她却笑着划掉最工整的段落:“这里该野一点,像你偷偷带我爬墙时的样子。”
一曲终了,三人起身鞠躬,林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片银杏叶,借着谢幕的动作,悄悄塞进沈慕言掌心。他攥紧叶子,触感像攥着整季的秋天。
后台的庆功宴上,周老举着茶杯当酒杯:“知道我为什么总说这段旋律不完整吗?”他指着林溪和沈慕言交握的手,“缺的不是技巧,是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温度。”
沈慕言低头看掌心的银杏叶,叶脉间还沾着林溪指尖的温度。他忽然明白,那些被视为“瑕疵”的跑调、错音,不过是时光埋下的伏笔,等着某个人出现,把它们串成独一无二的乐章。
就像此刻,林溪正踮脚在他耳边说:“明天去拍宣传照吧?我新买的相机,想拍你弹琴的样子——要故意弹错一个音的那种。”
他笑着点头,看她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窗外的银杏还在落,一片叶子打着旋儿飘进窗,刚好落在摊开的谱子上,把“终章”两个字盖了个严严实实。
原来故事从不会真的结束,就像琴键上的余韵,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带着新的温度,重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