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银杏叶里的约定
(音乐节结束后第三周,林玥收到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寄件人是丫蛋所在的山村小学)
拆开纸箱时,银杏叶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底下垫着厚厚一层压平的秋叶,红的枫、黄的杨,最上面躺着个铁皮饼干盒,盒盖用红漆写着歪歪扭扭的“谢 谢”。
打开盒子,三支擦得锃亮的乐器躺在绒布上:银色口琴的琴身刻了个小小的“丫”字,笛子的尾端系着新换的红绳,正是苏清鸢送的那套。旁边压着张纸条,是校长代笔的字迹,底下歪歪扭扭签着三个孩子的名字,其中丫蛋的笔画格外用力,墨团晕染了半张纸。
“孩子们说,乐器要养,总不用会生锈。”校长在附信里写,“每天放学后,教室后排的旧木柜就成了‘音乐角’,丫蛋抱着口琴教低年级的孩子吹《小星星》,那两个吹笛子的男孩,正缠着村医学简谱呢。”
林玥把纸条递给刚进门的苏清鸢,她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毛边,忽然笑了:“上周收到丫蛋的信,说想给口琴换个新簧片,我托人寄了套工具过去,看来他们已经自己动手换好了。”
正说着,手机弹出张照片——是张姐发来的山区实时画面:夕阳下的土操场,十几个孩子围着石桌坐成圈,丫蛋站在中间,踮脚够着挂在树杈上的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1=c 4\/4”,口琴声断断续续飘在麦田间,混着远处的牛哞声,竟比舞台上的合奏多了份野趣。
“对了,”苏清鸢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相框,“上周去博物馆,看到片亿年银杏叶化石,突然想起丫蛋送的那片。”相框里,两片叶子并排躺着——一片是丫蛋系红绳的新鲜银杏叶,另一片是灰黑色的化石,纹路却惊人地相似。
林玥忽然提议:“下个月进山看看?听说他们要在教室后墙画五线谱,缺颜料。”
苏清鸢指尖叩了叩相框:“正合我意。顺便带些空白乐谱纸,丫蛋说,她想把山里的鸟叫记下来,编成曲子。”
(三天后,丫蛋收到个更大的包裹,除了颜料和乐谱纸,还有台二手录音笔,附言是苏清鸢的字迹:“把鸟叫录下来,我们一起编。”)
夜里,丫蛋抱着录音笔蹲在老槐树下,录下第一段虫鸣。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里,她忽然对着麦克风轻声说:“苏阿姨,等我编完曲子,明年音乐节,能站在台上吹给所有人听吗?”
录音笔的电流声里,藏着个没说出口的约定。就像那两片跨越时空的银杏叶,一片在枝头等待春天,一片在化石里守着永恒,却都在悄悄说:有些声音,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
就像老槐树上的年轮,一圈圈刻着月光与露水的痕迹,那些藏在录音笔里的问句,那些写在乐谱纸上的音符,那些画在教室后墙的五线谱,都在时光里慢慢发酵。
开春时,丫蛋寄来盘磁带,裹在三层塑料袋里,怕潮。磁带转起来有沙沙的杂音,先是她清嗓子的声音,接着是口琴吹的半段新调子——混着清晨的鸟叫,有个音吹得太高,破了音,她自己“噗嗤”笑出声,笑声撞在山间的雾气里,脆生生的。
苏清鸢把磁带塞进老式录音机,一遍遍听那个破音的瞬间,忽然提笔在乐谱上补了个俏皮的跳音符号。林玥凑过来看:“这是给丫蛋的回信?”
“是约定。”她指尖点在那个跳音上,“告诉她,破音也没关系,山里的调子,本就该带着点野劲儿。”
而那支录音笔,此刻正躺在丫蛋的书包里,录下了新抽的竹笛声,录下了低年级孩子跑调的跟唱,录下了暴雨打在教室铁皮屋顶的声响——她在等,等把这些声音都编进曲子里,等明年站在舞台上时,让城市的风,也能闻见山里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