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箱盖下的回声
开春后的第一个周末,阳光把樟木箱子晒得暖烘烘的。林玥蹲在墙角,正给箱子换垫布——原来的蓝格子布被岁月浸得发灰,他新裁了块棉布,上面印着小小的向日葵,是苏清鸢最喜欢的图案。
“小心点,别碰掉里面的票根。”苏清鸢端着两杯水走过来,看见他正把铁皮盒从箱底抽出来,“怎么突然想起翻这个?”
“孩子说学校要搞‘时光胶囊’活动,让带件有故事的旧物。”林玥打开铁皮盒,指尖在那枚鹅卵石上停了停,“我想让他带这个去,讲讲咱们在海边捞石头的事。”
苏清鸢忽然笑了:“你还记得他小时候总问,为什么石头上的沙子洗不掉吗?你说‘那是大海的印章’,结果他现在还信着呢。”
孩子背着书包从房间跑出来,背上还别着片新捡的玉兰花瓣:“爸爸,老师说要给旧物写段话,贴在胶囊上!”他凑到铁皮盒前,盯着那片卷边的枫叶,“就带这个吧!这是我第一次自己过马路捡的叶子!”
林玥摸着孩子的头,忽然想起那年秋游,孩子攥着枫叶跑过马路,书包上的铃铛叮铃响,像串移动的阳光。“好啊,”他拿起枫叶,“那这段话得咱们一起写。”
三人趴在桌上,孩子执笔,林玥念,苏清鸢补充——
“这片枫叶捡于2019年10月12日,那天风很大,小朋友攥着它跑过三条街,回家时叶子卷了边,却笑得像得了奖状。它来自后山的老枫树,树干上还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玥’字,是爸爸年轻时陪妈妈散步时,偷偷刻下的约定……”
写到最后,孩子突然加了句:“现在树更高了,约定也长在了一起。”
林玥和苏清鸢对视一眼,眼里都泛起潮意。
把枫叶装进透明袋时,林玥忽然从箱底摸出个小小的录音笔——是多年前采访时节目组送的,早就没电了,他却一直没舍得扔。“要不要试试?”他笑着按了按开机键,没想到屏幕竟亮了一下,发出微弱的电流声。
苏清鸢凑过去,听见里面传出模糊的杂音,夹杂着海浪声和孩子的笑。“这是……”她忽然想起什么,“是那年带孩子去海边录的!你说要存着,等他长大听自己‘咯咯’笑的傻样。”
录音笔断断续续吐出片段:有孩子喊“爸爸快看浪花”的雀跃,有林玥说“慢点跑别摔了”的叮嘱,还有苏清鸢被海风卷走的一句“晚饭想吃海鲜面”。声音被岁月磨得发颤,却像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原来还能响。”林玥把录音笔放进铁皮盒,挨着那片枫叶,“等孩子从学校拿回时光胶囊,咱们把这个也塞进去,让它接着存故事。”
孩子背着装着枫叶的书包出门时,忽然回头:“爸爸妈妈,等我老了,也能像你们这样,有一箱子故事吗?”
苏清鸢指着樟木箱子,阳光正从箱盖的缝隙漏进去,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当然能。你看这箱子,它不只是装着旧物,还装着咱们说话的回声——你小时候的哭闹声,爸爸做饭时的锅铲声,妈妈缝扣子时的线轴声,都藏在里面呢。”
孩子似懂非懂地跑远了,书包上的玉兰花瓣在风里轻轻晃。
林玥重新合上箱盖,锁扣“咔嗒”一声,像给时光打了个温柔的结。阳光漫过箱身,把向日葵图案映在墙上,像片会发光的小太阳。
他忽然明白,所谓时光,从不是单向流逝的河。那些藏在箱盖下的物件、声音、字迹,都是岁月的回声——你喊一声,它便应一声,把零散的日子串成线,一头系着过往,一头牵着将来,而中间站着的,永远是攥着手、不肯松开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