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言把那枚刻着“37”的铜制反光镜别在剧本封面上时,晨光正透过百叶窗,在纸页上切出一道道亮纹。林溪推门进来时,手里的咖啡杯沿还冒着热气,“张导刚发消息,说加了场临时围读,主角原型的童年线要补几段戏。”
剧本摊开在桌面上,“少年原型”几个字被沈慕言用红笔圈了圈。他指尖敲了敲反光镜,金属凉意透过指腹漫上来:“你说,二十年前那个追光的少年,小时候会不会总被大人说‘瞎折腾’?”
林溪把咖啡放在他手边,弯腰看剧本:“张导说原型档案里提到过,他总偷拆家里的手电筒,被骂了就躲去电影院,对着墙练‘光拐弯’。”她忽然指着某段台词,“你看这句‘光要绕三圈,才能照到最暗的地方’,像不像你试镜时加的那句?”
沈慕言笑了。试镜那天他随口说的台词,竟和档案里的记录对上了。这时手机震了震,是苏芮发来的照片——她哥在道具间找到个旧铁皮盒,里面装着几卷泛黄的日记,最上面那页写着:“今天在电影院捡到半块镜片,能让光拐个小弯,记下来:角度37,再加块镜片试试。”
“走了走了,围读要迟到了。”林溪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听说原型的妹妹也会来,就是当年被他用拐弯的光照亮的那个流浪儿,现在是儿童文学作家了。”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张导正拿着那台老放映机比划:“……所以这场戏必须用手摇镜头,让光晃得像当年那个雨夜。”他看到沈慕言,招招手,“慕言过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陈老师,原型的妹妹。”
沈慕言对面的女士笑着站起来,鬓角有几缕银丝,眼神却亮得像少年时见过的星星:“我哥总说,当年若不是那道光,她可能早就冻死在巷子里了。”她递过来本精装书,封面上画着个举着手电筒的少年,书名是《37度的光》。
“陈老师写的?”沈慕言翻开第一页,夹着张老照片——穿校服的少年蹲在墙角,正把光斑往蜷缩的小女孩脸上移,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妹妹别怕,光来了”。
“他后来成了光学教授,却总说自己最厉害的发明,是当年那个‘拐弯的光’。”陈老师指着照片,“你试镜时加的细节,和照片里一模一样,连手电筒倾斜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围读开始后,沈慕言拿着剧本,忽然觉得那些台词像是自己说过的话。当读到“光要绕三圈”时,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反光镜,金属边缘硌着掌心,像有个声音在说“就是这样”。
中场休息时,陈老师拉着他看手机里的视频:“这是我哥临终前录的,说给‘能让光拐弯的人’。”视频里的老人躺在病床上,手里举着块镜片,对着阳光晃了晃:“你看,光还是会拐弯……当年那个角度,没记错吧?37度,不多不少……”
沈慕言的指尖有点发颤。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张导非要他来演这个角色——不是因为他演得像,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那场“光的接力”里的一棒。
下午去道具间挑戏服时,沈慕言在铁皮盒的底层摸到个硬纸筒,拆开是卷胶片。苏芮哥哥帮忙塞进老放映机,幕布上立刻跳出画面:成年的原型站在实验室里,对着一群学生比划:“光的折射角是可以计算的,但‘希望’的角度,要靠心来测。”
他转身时,袖口露出块反光镜,和沈慕言口袋里的一模一样,背面也刻着“37”。
“原来他一直带着。”沈慕言喃喃道。
苏芮哥哥拍了拍他的肩:“我爸说,当年原型每次演讲都带着这枚镜子,说‘这是光的起点’。”
沈慕言把反光镜取出来,对着窗外的阳光晃了晃。光斑落在剧本的空白处,像颗小小的星子。他忽然想在剧本里加一句台词,写给二十年前的少年,也写给现在的自己:
“光从来不是直线跑的,它会绕路,会转弯,会在无数人手里传下去,直到照进每个需要的角落。”
暮色漫进道具间时,林溪举着相机进来:“张导说拍张定妆照,就用这台放映机当背景。”
沈慕言握着反光镜站在幕布前,镜头里,老放映机的齿轮还在轻轻转动,光斑在他身后织成一张网,像把撑开的光伞。他忽然对着镜头笑了,和二十年前那个少年的笑脸,在时光里重叠成一个完整的圆。
原来所谓传承,不过是让当年没说完的话,借着新的声音说出来;让当年没照完的光,透过新的掌心,继续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