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这一嗓子,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早餐店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变。
刚才还嚣张跋扈、气焰冲天的几个混混,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瞬间噤声,脸色地一下变得惨白。那个揪着老板衣领的黄毛,更是如同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腰也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唐...唐爷!黄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您...您老也来吃早饭啊?这...这地方脏,别污了您的眼...
唐卫国根本没拿正眼瞧他,先是走到惊魂未定的老板老李身边,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老李,没事儿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这儿交给我。
老李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感激地看了唐老一眼,赶紧躲回到灶台后面,心有余悸地擦着冷汗。
唐老这才缓缓转过身,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几个噤若寒蝉的混混,最终落在黄毛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怎么着?是我这老家伙耳朵背了,听差了?刚才是谁说,老李祖传三代的豆汁儿,是泔水味儿?不干净?
没...没有!唐爷,您听错了!是我们嘴贱!是我们不会欣赏!黄毛都快哭出来了,抬手就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这豆汁儿...它...它就是这个味儿!地道!是我们没见识!
唐老眉毛微微一挑,向前踱了一步,那刚才,是谁揪着老李的脖领子,说要什么...精神损失费?
就这么一步,平淡无奇,但那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稳厚重的气势,却让几个混混感觉呼吸都困难了几分,腿肚子直打颤。
不敢!唐爷,我们哪敢啊!黄毛带着哭腔,我们就是...就是跟李老板开个玩笑...对,开玩笑!我们这就走!这就滚!绝不碍您的眼!
说着,他就要带着手下灰溜溜地往店外挤。
站住。唐老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几个混混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敢动。
把账结了。唐老指了指他们那桌几乎没动、却洒得到处都是的早餐,碗筷钱,还有打扫的钱,一并算上。
是是是!结!我们结!黄毛如蒙大赦,忙不迭地从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钞票,看也没看就全部塞到旁边一张空桌的碗底下,连声说,够了!肯定够了!多的...多的算是我们赔不是!
唐老这才微微颔首:滚吧。以后再让我看见你们在这片儿地界儿惹是生非...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唐爷您放心!黄毛不等唐老说完,就连声保证,然后带着几个手下,如同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早餐店,瞬间消失在胡同口。
店里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低低的议论声和压抑的叫好声。食客们看向唐老的目光,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唐老这才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拍了拍手,转身走向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陆燃,在他对面的空凳子上坐下,脸上恢复了那温和的笑容:小伙子,没吓着你吧?京城地面儿上,三教九流,啥人都有,让你这初来乍到的,看了场笑话。
陆燃早已起身,此刻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唐老威风不减,晚辈佩服。
什么威风不威风的,虚名罢了。唐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动作自然而洒脱,就是在这四九城里多活了些年头,认识的人杂点儿,碰上些不开眼的小崽子,讲起道理来,他们能听进去几分。
他看了一眼陆燃桌上那碗只动了一两口的豆汁儿,笑道:怎么?这老北京的,还是喝不惯?
陆燃看了一眼那色泽灰绿、气味独特的豆汁儿,坦然道:初次尝试,确感新奇,风味独特,需要些时日适应。
哈哈,能这么想就好!不排斥,不妄断,有心去品,这就对了!唐老闻言,笑声更加爽朗,他指了指那碗豆汁儿,又仿佛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窗外的胡同与远方的城市轮廓,其实啊,这京城,就跟这碗豆汁儿差不多。初来乍到的人,可能只觉得它味道冲,样子怪,摸不着门道,甚至心生排斥。但只要你耐下性子,待得久了,品得细了,才能慢慢咂摸出这里面的醇厚、讲究,还有那浸润在骨子里的、别处没有的底蕴和劲儿来。
他话语平和,却如同一位智慧的长者,在借着眼前之物,点拨着为人处世的道理,以及对这座城市的认知态度。
陆燃何等聪慧,自然听出了这弦外之音。他神色郑重了几分,点头道:谢唐老指点,金玉良言,晚辈受教。
他知道,这顿看似普通的早餐,吃的不仅仅是豆汁儿焦圈,更是这位神秘邻居主动递过来的一份带着善意的见面礼,也是一份关于如何在京城立足的、含蓄的。这份人情,他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