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外,车轮声停止。
紧接着,是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老独脚汤姆那沙哑的嗓音。
“格林先生!马车到了!”
裘德站起身,示意刘备和伊利做好准备。
他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缝隙谨慎地向外望了一眼。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拉车的是一种骨瘦如柴、长着巨大蝙蝠翅膀的生物。
它们的眼睛是白色的,没有瞳孔,身上覆盖着黑色的皮毛,看起来有些骇人——
是夜骐。
只有见过死亡的人才能看见它们。
两辆马车都破旧不堪,车身上满是泥点和划痕,车窗被厚厚的帘子遮住。
汤姆站在第一辆马车旁,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厚重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的车夫,看不清面容。
“出来吧,没问题。”汤姆喊道。
但他那双眼睛却不安分地扫视着仓库周围那些若隐若现的影子。
裘德这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带着刘备和伊利走了出去。
墩墩也跟在他们身后,庞大的身躯一出现,立刻引来了更多隐藏在黑暗中的目光。
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好奇,甚至是一丝垂涎。
无论是刘备背上那柄用布包裹、但隐隐透出不凡气息的长剑。
还是墩墩这只活生生的、极其罕见的生物。
对于混迹于老鲸湾这种地方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财富或研究素材。
然而,尽管欲望在黑暗中滋生、膨胀,却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拉赫姆船长在离开前,显然已经“不经意”地将某些信息散播了出去。
关于“海蛇号”如何在那片海域轻易摆脱了云家精心驯养的深海巨蝰蛇。
关于那个看似普通的男孩如何瞬间变成一个手持金剑的青年。
又如何用那柄剑挥出撕裂海面、让所有魔法攻击都无效化的恐怖金光……
这些传闻,像冰冷的潮水,浇熄了许多人蠢蠢欲动的邪念。
实力,是在这种无法之地最好的护身符。
未知而又强大的力量,则是最有效的威慑。
所以,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目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只珍贵的熊猫,看着那柄神秘的古剑,看着那个深不可测的男孩和他的家人,走向马车。
没有人敢第一个跳出来,去试探那金剑是否真的如同传说中那般可怕。
“地方小,挤不下这位大家伙。”
汤姆指了指第一辆明显小一些的马车。
然后指向后面那辆更大、更像是用来拉货的板车。
“得委屈它单独坐后面那辆。”
裘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拍了拍墩墩厚实的肩膀,指着那辆板车。
“大家伙,你去那辆车。听话。”
伊利也抱着墩墩的腿,小声嘱咐:
“墩墩,要乖乖的,我们就在前面。”
墩墩似乎明白了。
它低低地哼唧了一声,顺从地、有些笨拙地爬上了那辆光秃秃的板车。
它的重量让板车的车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安排好墩墩,裘德、刘备和伊利正准备登上第一辆马车。
一个身影从旁边的阴影里快步走了出来。
是班。
班的表情不像平时那样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显得有些严肃。
他走到裘德面前,伸出手。
“就到这儿了,老伙计。”班说道。
裘德用力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这次多亏了你,班。没有你,我们到不了老鲸湾。”
班咧了咧嘴,露出一丝不算轻松的笑容。
“少来这套。记得把尾款结清就行,我的账户你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刘备和伊利。
最后又落回裘德脸上。
“这一行,你也知道。今天分开,明天不知道还能不能碰上。”
“保重吧,裘德。照顾好你自己,还有这两个小子。”
他的语气很平淡。
但话语里却带着一种干他们这一行的人特有的、对未来的不确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永别。
裘德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又用力握了握班的手。
“你也一样,班。少喝点那种丛林里摘的破叶子茶。”
班笑了笑,松开手,后退一步,挥了挥手。
然后转身,很快便融入了老鲸湾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刘备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中年男人之间简短而沉重的告别。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矫情的伤感。
但那份在冒险中结下的、或许并不纯粹却足够坚实的交情,却表露无遗。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前世。
想起与关羽、张飞誓同生死的那个下午。
想起三顾茅庐,与诸葛亮相遇相知,托付江山的那一刻。
想起与赵云、法正等一众文武肝胆相照的岁月。
男人的友谊,有时就是这样。
不必多言,却重若千钧。
只是,前世那些与他并肩的兄弟、臣子,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而他自己,却以这样一种离奇的方式,来到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拥有了新的家人,踏上了新的旅程。
一丝淡淡的、跨越千年的怀念与物是人非的感慨,在他心头掠过。
“上车吧。”裘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刘备收敛心神,点了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班消失的方向。
然后扶着伊利,登上了那辆由夜骐拉着的、破旧而神秘的马车。
裘德紧随其后,关上了车门。
车夫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只是轻轻抖动了一下缰绳。
那两匹常人看不见的夜骐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
迈开脚步,拉着两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这充斥着罪恶与欲望的老鲸湾。
马车颠簸着,驶入更深的夜色。
刘备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能感觉到马车正在加速,或许已经离开了地面。
他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看向外面飞速后退的、模糊的黑暗。
老鲸湾消失了,拉赫姆船长和班也留在了身后。
一段充满危险与奇遇的东方之旅,似乎终于画上了句号。
现在,他要起航,回到他今生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