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村的清晨,如今是在一阵急促的催债锣声中醒来的。
“当!当!当!”
“月底了!还钱!还钱!”
护卫队的打手们拿着红色的借据,像一群黑色的乌鸦,扑向村子里的家家户户。
在议事堂旁边的“信贷部”窗口,排队的村民比领药的还要多。只不过,这里没有欢呼,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和压抑的哭泣。
“求求您了,再宽限几天吧!地里的庄稼因为上次的毒水死了一半,收成不好啊!”一个老农跪在柜台前,满脸褶子里都填满了绝望。
柜台后的账房先生把算盘拨得啪啪响,眼皮都不抬一下:
“王老汉,当初借钱买种子的时候,白纸黑字画了押的。借十还十三,这是规矩。你这都拖了两个月了,利滚利,现在欠二十枚金币。”
“二十枚?!那是我的命啊!”老农瘫软在地。
“没钱?”账房先生冷冷地挥了挥手,“没钱好办。你那块地,抵押给银行了。还有,你家那两个壮劳力,去矿山干活抵债,干满三年,这笔账就算清了。”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在契约上按下了老农的手印。
“卖身契”。
在这个新秩序里,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劳务抵债合同”。
张伟站在二楼,看着这一切。他发明的不是简单的借贷,而是**“掠夺性贷款”**。
先是通过污染水源和垄断物资,让村民无法生存(制造需求); 然后“慷慨”地借给村民金币去买物资(发放贷款); 最后通过高得离谱的利息,让村民永远还不上钱,只能被迫交出土地、房屋和人身自由(资产吞并)。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翡翠村的自耕农和手艺人,正以惊人的速度沦为张伟的农奴和矿奴。
……
村西,一处偏僻的破庙。
这里聚集着十几位曾经在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落魄的长老旁系,有不愿折腰的玉雕大师,还有几位读过书的私塾先生。
他们是所谓的“新穷人”。他们有骨气,但没饭吃。
李子木和碧琪带着从黑市搞来的一点发霉的米粮,走进了破庙。
“各位长辈。”碧琪放下粮食,声音恳切,“张伟的银行是个吃人的无底洞。他在用‘利息’吸干大家的血。我们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我们得联合起来……”
“联合?”
一个正拿着刻刀在木头上发泄般乱刻的老匠人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
“大小姐,拿什么联合?拿命吗?”
他举起手里那个还没刻完的木雕,那是他准备拿去鬼市换两个馒头的:
“我们也知道他在吸血。可是……不借他的钱,我拿什么买米?不借他的钱,我拿什么买工具?”
“我们可以重启互助会!”李子木急切地说道,“大家互相帮衬,我不信离了他张伟就活不下去!”
“互助?”角落里一个私塾先生惨笑一声,“李子木,你太天真了。”
先生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的催款单:
“我也想有骨气。可上个月为了给我娘治病,我借了张伟五枚金币。现在利息滚到了八枚。他说如果明天不还,就把我女儿抓去抵债。”
“你让我跟你联合?你能帮我还这八枚金币吗?”
李子木语塞。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他现在连一枚金币都拿不出来。
“不能吧?”私塾先生把催款单揉成一团,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仿佛那是仇人的肉,又仿佛是在吞下自己的尊严,“既然不能,就别跟我们谈什么大道理。在活命面前,祖宗的规矩……是个屁。”
说完,先生站起身,对着碧琪深深鞠了一躬:
“大小姐,这米我们收下了。但联合的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得去矿山报名了,哪怕累死在矿坑里,也好过看着女儿被抓走。”
其他人也纷纷避开李子木的目光,低头默默分食着那点发霉的米。
那种沉默,比辱骂更伤人。
李子木站在破庙中央,看着这些曾经代表着翡翠村精神脊梁的人,在债务的重压下彻底弯下了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张伟要建立银行了。
因为暴力只能征服肉体,而债务可以征服灵魂。
当一个人每天一睁眼就欠着别人钱的时候,他不仅没有了反抗的勇气,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他会变得顺从、麻木,成为一台只会工作的机器。
“我们走吧。”
碧琪拉了拉李子木的手,她的手冰凉。
走出破庙,外面的阳光刺眼而讽刺。
“子木哥,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碧琪看着远处那座越建越高的银行大楼,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有。”
李子木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在破庙里苟延残喘的“新穷人”。
“他们不敢反抗,是因为他们欠着张伟的钱。只要这笔债还在,他们就是奴隶。”
“但是,如果债主没了呢?”
李子木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或者说,如果张伟手里的那些金币,突然变得一文不值了呢?”
“通货膨胀?”碧琪想起了李子木在黑市说过的那个词。
“对。不仅是通胀,还有债务违约。”
李子木握紧了拳头:
“张伟利用‘利息’给所有人套上了枷锁。那我就要制造一场前所未有的金融海啸,让他的银行破产,让那些债务……统统作废!”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让崩盘的市场来替我们说话。”
他转身向着鬼市的方向走去,脚步比来时更加坚定。
在那个阴暗的地下世界,九爷已经在等他了。而那块帝王绿,将成为引爆这场海啸的第一颗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