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下,翡翠村的宗族议事堂前,正在上演一幕极具历史讽刺意味的画面。
曾经,这里是长老们断是非、定家法的神圣之地。村民们来到这里,往往带着贡品和敬畏。但今天,这里变成了一个喧闹、拥挤、充满了铜臭味的**“大柜台”**。
“这是林家的一品红翡朝珠,共一百零八颗。”
一位年过七旬的林家长老,颤巍巍地将那一串代表着家族荣耀的朝珠放在了柜台上。他的手在抖,眼神灰败,仿佛抽走了全身的精气神。
柜台后面坐着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拿着算盘的年轻账房——他是张伟从原来的跟班里提拔上来的。
“成色还可以。”账房先生推了推眼镜,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算盘,“现在的行情跌了,红翡不值钱。给你五枚金币。”
“五枚?!”老长老气得胡子乱颤,“这可是……可是传家宝啊!以前能换半个村子的粮食!”
“老先生,那是以前。”账房冷冷地把五枚金光闪闪的金币拍在柜台上,“现在,五枚金币能买两桶半纯净水。您要是不换,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老长老看着那五枚薄薄的金属片,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一大家子等着喝水吃饭的族人。
“我……换。”
他闭上眼睛,抓起金币,步履蹒跚地走了。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村民心中最后的幻想。连高高在上的长老都低头了,他们这些普通人还有什么理由坚持?
金币,成为了翡翠村唯一的真理。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有家传的宝贝可卖。
在柜台的另一侧,聚集着一大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年轻人。他们是村里的猎户、贫农,或者是像鬼脚七那样的边缘人。他们家里没有玉石,没有古董,面对高昂的水价和药价,他们只能等死。
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有人甚至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抢劫的凶光。
就在这股暴戾之气即将爆发时,张伟再次出现了。
“各位兄弟,看起来你们有困难啊。”
张伟穿着那身白西装,手里拿着一根文明棍,像个视察贫民窟的绅士。
“我们没钱!没石头!”一个壮汉吼道,“是不是就该死?”
“怎么会呢?”张伟夸张地摇了摇头,“在我的新秩序里,每个人都有价值。虽然你们没有‘死钱’(石头),但你们有‘活钱’。”
他走上前,拍了拍那个壮汉结实的肩膀,捏了捏那隆起的肌肉:
“这就是钱。”
壮汉愣住了:“肉?”
“是力气!是时间!”
张伟转身,指向村后那座废弃的矿山,又指了指村口需要加固的围墙:
“我需要人帮我把矿山重新开起来,我需要人帮我修建更坚固的仓库来存放大家的‘宝贝’,我还需要强壮的人加入护卫队,保护村子的安全。”
他竖起一根手指,开出了那个让所有穷人无法拒绝的价码:
“为我工作。每天工作五个时辰,管两顿饭(干净水煮的),月底,发一枚金币。”
人群瞬间炸锅了。
一枚金币!那是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的财富!虽然现在贬值了,但对于一无所有的他们来说,这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我干!我有力气!” “我也干!我会砌墙!” “选我!我是猎人,我能当护卫!”
刚刚还准备暴动的穷人们,瞬间变成了争先恐后的求职者。他们挤破了头,只为了在那张画着红押的“雇佣合同”上按下一个手印。
那个手印一按,他们的身份就变了。
他们不再是林家的佃户,不再是赵家的侄子,也不再是自由的猎人。
他们变成了**“张氏集团”的员工**。
……
短短三天。
仅仅三天时间,翡翠村延续了数百年的社会结构,就像沙滩上的城堡一样,被张伟的“金币大潮”冲得干干净净。
“礼物经济”死了。 以前,邻居盖房,大家是义务帮忙,主人管饭,这叫互助。 现在,想找人帮忙?给金币。没金币?免谈。
“宗族体系”死了。 以前,族长说话是一言九鼎,因为族长掌握着祭祀权和土地分配权。 现在,族长说话没人听了。大家只听“老板”(张伟)的话,因为老板发工资。
“等级制度”重塑了。 以前看辈分,看手艺。 现在,村里只分两种人:一种是有产者(卖玉石换金币的旧富),一种是无产者(卖力气换金币的打工人)。而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掌握着货币发行权和物资定价权的张伟,成了绝对的独裁者。
傍晚时分。
村外的乱葬岗,腐臭弥漫。
李子木靠在一块墓碑后,手里拿着半个从野狗嘴里抢来的发霉馒头,正一点点喂给刚刚苏醒、虚弱不堪的碧琪。
透过枯萎的草丛,他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村庄。
那里正在大兴土木。无数被雇佣的村民举着火把,喊着号子,正在为张伟修建一座巨大的、像堡垒一样的**“中央银行兼总督府”**。
“他把村子变成了一座工厂。”
碧琪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眼神空洞:“大家看起来……好像很有干劲?他们忘了吗?是张伟投的毒啊。”
“这就是‘工资’的魔力。”
李子木咬了一口剩下的霉馒头,苦涩在嘴里蔓延,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当人们忙着为了下一枚金币而流汗时,他们就没空去思考仇恨了。张伟用‘忙碌’和‘温饱’,麻醉了所有人的神经。”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也去打工吗?”碧琪绝望地问。
“不。”
李子木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借着力气站了起来。他从怀里掏出那本皱巴巴的笔记本,在那一页写着“反击计划”的纸上,重重地划掉了一行字,又写下了一行新的。
“他建立了秩序,这很好。因为只有秩序,才能被**‘做空’**。”
李子木看着那个正在崛起的商业帝国,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他以为金币是万能的。但他忘了,金币的价值建立在‘信心’上。只要他在这个体系里留下了哪怕一个缝隙……”
“我就能把这个缝隙,撕成吞噬他的黑洞。”
李子木背起碧琪,转身走向了黑暗的深处——那是通往地下黑市的方向。
“走吧,碧琪。地上的世界已经被金币锁死了。我们的战场,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