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随着老根用家传玉佩换回了救命药,整个翡翠村陷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原本宁静的村落,此刻就像是一个被捅了窝的马蜂群。
“快!把那块压缸石搬出来!那是老坑的料子!” “妈!别管那个破屏风了,把上面的翡翠扣子抠下来!”
曾经,这些玉石是建筑的一部分,是家具的点缀,是祖先留下的念想,它们安静地融合在村民的生活里,代表着一种体面和传承。
但现在,在张伟竖立的那块“神药价目表”面前,它们全都被剥离了原本的意义,只剩下了一个赤裸裸的标签——购买力。
李子木站在巷口,眼睁睁看着一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私塾先生,此刻正像个疯子一样,用凿子疯狂地敲击着自家的门框,只为了取下镶嵌在里面的一块碧玉。
木屑飞溅,原本精美的雕花门框变得支离破碎。
“住手!快住手!”
李子木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冲过去一把抓住私塾先生的手腕。
“这是你家的百年老宅!这是文物!你把它毁了,就为了换那几片甚至可能过期的抗生素?”
私塾先生双眼赤红,头发散乱。他平日里最敬重李子木的学识,但此刻,他猛地一把推开李子木,力气大得惊人。
“文物?文物能当饭吃吗?文物能退烧吗?”
先生指着屋里炕上呻吟的老母亲,嘶吼道:“我娘快不行了!张大善人说了,这块玉能换两瓶‘圣水’和一盒止痛片!你别拦着我救命!”
“那是骗局!”李子木大声疾呼,试图唤醒周围疯魔的人群,“水源是被污染了,但我们只要找到源头,或者制作简易的蒸馏装置,是可以喝到干净水的!不用求他!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
“一定?什么时候?三天?五天?”
旁边一个正在拆房顶的村民冷笑着把一块瓦片摔在地上:
“李子木,你的‘科学’太慢了!等你的蒸馏水做出来,我们早就渴死了!张先生的药就在那儿,给钱就有,这才是活路!”
“对!别听这个外魔的!” “就是他引来的祸水,现在还不让我们自救!”
人群的目光变了。从最初的无视,变成了现在的仇视。在他们看来,阻拦他们去换药的李子木,就是想害死他们的凶手。
“大家都让开!别听他废话!”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传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王二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今天的王二,早已不是那个在祠堂里磕头的可怜虫,也不是那个在山洞里念台词的替罪羊。他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绸缎马褂,手里转着两个从别人那儿“收缴”来的核桃,身后跟着张伟重组的“护村队”。
他是张伟新任命的“市场管理员”。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侦探李子木吗?”王二走到李子木面前,用那双死鱼眼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李子木,脸上写满了小人得志的快感。
“怎么,你是来排队领药的?我看你也中毒不轻啊,脸色这么难看。”
“王二。”李子木冷冷地看着他,“你也是村里人,你就眼睁睁看着张伟把全村几百年的积蓄都骗走?”
“骗?注意你的措辞。”
王二猛地凑近,用手指狠狠戳着李子木的胸口,一下比一下重:
“这叫**‘价值重塑’**,懂吗?这是张先生教我的新词儿。”
“以前,这些破石头只能摆着看,不能吃不能喝,那叫**‘死钱’。现在,张先生把它们变成了药,变成了水,变成了命,这就叫‘活钱’**!”
王二转过身,对着周围的村民大声喊道:
“乡亲们,你们说,是李侦探嘴里的‘道理’值钱,还是张先生手里的‘神药’值钱?”
“神药!神药!” “我们要活命!”
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那是被生存恐惧驱赶出来的盲从。
王二得意地回过头,看着面色苍白的李子木,压低声音,露出一口黄牙:
“听到了吗?在这个世道,逻辑是个屁。谁手里有资源,谁就是爹。”
“滚吧,李大侦探。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你的那些推理、那些证据,现在连一瓶矿泉水都换不来。”
说着,王二猛地一推。
李子木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泥泞的街道上。
他看着眼前这些狂热的面孔,看着那个正在被一点点拆毁的村庄。他突然意识到,张伟摧毁的不仅仅是建筑,他摧毁的是“过去”。
当人们为了“现在”的生存,开始变卖“过去”的历史时,这个文明就已经死了。
一只冰凉的小手扶住了他。
是碧琪。她戴着兜帽,遮住了那半张尚未痊愈的脸,拉了拉李子木的衣袖。
“子木哥,走吧。”碧琪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可以讲道理的地方了。”
李子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悲凉。
王二说得对,在这个被重塑了价值的世界里,逻辑暂时失效了。要想打败这种疯狂的“卖方市场”,唯一的办法不是辩论,而是成为一个新的“庄家”。
“好,我们走。”
李子木最后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王二,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既然你们把灵魂都卖了,那我就去收买那些没灵魂的人。”
他拉着碧琪,转身钻进了错综复杂的巷道,向着村子最阴暗、最肮脏的角落——地下黑市走去。
身后的广场上,狂欢依旧。
“来来来!新鲜出炉的神药!只要一块玉佩就能换全家平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张伟的商业帝国,在这一刻,踏着翡翠村的尸骨,正式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