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回到住处以后,钱西安召集幕僚们在会议室里开会谈话。
“都说说吧,什么感觉?”
只是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无人开口。
“都不说?”
“那我先说。”
“我们晋省发展起步要比其他地方好得多。”
“从我做督军时代算起,林林总总在晋省已经主政十几年。”
“要说兴办教育,咱们的小学比中直隶可普及的早的多。”
“要说兴办工业,咱们的机械厂,兵工厂那在全国都是拍的上号的。”
“要说经商往来,咱们晋商打前前朝就声闻天下。”
“结果呢?”
“今天一天下来,你们怎么想我不知道,我自己是汗流浃背啊!”
“这才几年时间,中都已经发展到我们认不出来,想象不到的地步了!”
“如果再过几年,那中直隶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初中晋合作的时候,有人说这对晋省有莫大的威胁。”
“再后来改南归北,听令中都,有人说丧家辱业,背离联邦。”
“不知道现在又是如何说法。”
“这次我们应邀带团来中都考察,已经做好了人家下马威的准备。”
“但这个下马威的威力却有些超出我的想象。”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再不跟上脚步,我们晋省就要沦落到二流三流四流了!”
作为一个地道的晋省人,钱西安毛病不少,但于晋省却是扎根情系。
中都见闻让他脱离了文字图片,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两地的差距。
当晋省为了一个太原大钢铁厂欢呼雀跃时,中直隶的钢铁厂已经遍地开花,连绵不断。
当晋省为了一个5万吨级化肥工厂砸锅卖铁时,中直隶已经把化肥厂预建设总产能拉到了600万吨以上。
“司令不必忧心,晋省现在有煤铁便利,又有中都的资金投入,以后赶上来只是早晚的事儿。”
“而且,这次中都让我们过来考察,肯定也不只是炫耀成就,我们耐心再看就是。”
新任太原行署长官万良才皱着眉头安慰道。
如果只是经济考察,那未免也太大张旗鼓了些。
这次来的考察团队几乎囊括了晋绥体系内的大多数军政商界核心要员。
在这个国内南北局势极为敏感的时刻,所有人都知道,此一行,或将决定着晋绥二省接下来的命运走向。
“如果,中都要我们全盘接受整编怎么办?”
一个声音,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却是晋绥军参谋长徐永吉突然开口。
“徐参谋长的意思是?”
万良才嘴上问着,但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如今整个北方,中都独大,眼看着就要独立建国,到时候我们晋绥军如何自处?”
“当然是参照旧例,改旗易帜即可!”
有人马上就答道。
晋绥军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前朝新军的一支,后来逐渐发展壮大,中间经历了许多事以后,形成了如今独立自主,割据一方的状态。
虽然近些时候,多听中都调遣,但这也只是名义上的配合而已。
打甘宁叛军,晋绥军对峙数月最后也没真打起来,西安围城,晋绥军旁观全程,根本没有实际参与。
而到了围困北平,晋绥军又是出工不出力,虽然有中都命令的原因,但最后一枪不放,靠谈判和平解决也是事实。
如此独立性,对于晋绥军当然是好事儿。
但换来的结果却是中都对于晋绥的不信任,甚至提防。
运城钢铁工业区之外,中都再也没有其他像样的产业投资。
一心只是开矿,修路,外运。
随着同蒲铁路的全线贯通,晋省的交通问题已经得到了初步的解决。
发展速度也迅猛提升。
但这其中的绝大多数利润,都被中都抽到了其他地方。
就连运城钢铁工业区的产能,也不是晋省能够消化的。
“旧例?哪朝的旧例?”
“中都新朝在即,谁跟你扯什么旧例?”
“就算中都同意晋绥军不整编,只改旗易帜,那晋绥两省就这么圈地自庸?眼看着其他地方一个个超过我们?”
“都不用以后,现在晋省绥省,有多少人南下中直隶定居,有人统计过吗?”
“也就是现在中都开始限制外埠落户,要是任由发展,中直隶能把晋绥的人口资源吸收干净!”
“别人不说,我这个参谋长,一个月的薪水还不如中直隶的偏远地区专员。”
“到底层工人待遇,差了一倍还要多。”
“去看看西北几省,多少赤贫的人,成了漫平公司的矿工,修路工人,一两年就能购地建房,成家立业。”
“我们底下的士兵军官,多少次问我什么时候能和漫平保安团的待遇对接。”
“当兵吃粮,中都要真的下定决心收编晋绥军,我们拿什么来挡?”
这些话已经在徐永吉的心里憋了许久,他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场合发泄出来。
作为参谋长,他对于军队整体的状态变化要更敏感一些。
在新形势下,如何给大军找个出路,是他这个参谋长的责任。
钱西安沉着脸听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士兵们忘恩负义?说长官们贪图富贵?
还是说要给大家涨待遇?
一向以爱兵如子称道的钱西安此时却陷入了两难。
“钱,钱,钱!”
“都是钱的事儿!”
“要是我们能有大笔投资资金,发展未必会比中直隶差!”
有人已经明晰工业化进程的威力,其中从煤铁矿产,到终端产品,价值在翻倍再翻倍的提高。
以农业生产的价值体系,抗衡煤铁为主流的工业体系,那是天差地别的悬殊。
“我们可以向中都贷款,向洋人贷款!”
“只要大笔资金砸进去,各类工商产业都会有大进步!”
“到时候以工业利润偿还贷款,绰绰有余。”
“我看中都发展,也不外乎如此!”
“据说光是漫平公司在洋人银行的贷款就有超过1万万元。”
“我们也借个1万万,就不信还能比别人差了!”
这种论调其实早就市场,漫平公司借钱发展也确实是事实。
只是很快就有人泼冷水道:
“你是报纸上的扯淡言论看多了吧?”
“先不说砸钱有没有那么大的用处,就说这么大笔资金,你找谁借?谁会借给你?你拿什么来抵押?”
“修铁路和建设太原钢铁厂还有预备的化肥厂,已经把晋省掏空了,能抵押变卖的早就处理的差不多了。”
“你上哪儿再去找翻几倍的抵押物?”
“真有傻子愿意出钱,人家自己不会开发吗?用得着你来借钱?”
其他人也马上反驳道: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晋省道路不通,矿山难行,境内资产自然抵不上价儿。”
“但现在晋省已经初步具备了工业化开发的基础,各种煤铁矿产的价值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抵押一半,自采一半,有何不可?”
“然后呢?生产出来的东西卖给谁去?你觉得其他省份修建铁路会买晋省的钢铁?还是决定晋省的枪炮比中都还要强?”
“以晋省一地,和整个中都北方竞争,到时候都不用中都收拾我们,光是要债的就能把在座的一个个都吊死在太原城头。”
“说事儿就说事儿,你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更何况,哪个要债的敢和晋绥军来硬的?”
“我呸!现在想起来指望晋绥军了,人家把债卖给中都,到头来不还是一个样?”
“你敢赖中都的账?反正我是不敢!”
钱西安没想到好好的一场讨论会议,竟然变成了骂大街的争吵。
眼看着几方就要动手打起来,他咚咚咚的使劲儿拍了几下桌面。
“散会!”
说着也不等众人反应,直接起身离开。
钱西安一走,剩下的人也没了争论的心情,万良才打着圆场说道:
“大家都是为了晋绥两省的未来着想,意见不同很正常。但不要因为这个伤了和气。”
“明天还要和中都的人参观工业区,大家都回去早点儿休息!”
喧喧嚷嚷的人群这才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