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里安坐在窗边，看小松鼠在椅子腿之间钻来钻去。
她已经训练了小棕毛两个多月了。
但小棕毛学会了“转圈”后，却迟迟都没能学会听从“打滚”这个指令。
“洛里安，亲爱的，你刚才有带小棕毛进过我的工作室吗？”
女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扰。
听到女巫叫她，洛里安立刻抬起头，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呀，教母。我一直和它待在这里玩。”
说着，她指了指脚下还在钻来钻去的小松鼠。
“我新调制的一小瓶安神药被打翻了，药水洒得到处都是。我以为是你的新朋友不小心碰掉的。”
女巫轻轻叹了口气，抖了抖手中沾满了药水的书籍。
“不会的，教母。”
洛里安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必须向女巫证明小棕毛是听话的，就像证明她自己一样。
毕竟，这是她亲手照顾、亲自“教导”的宠物。如果小棕毛被认定是“不听话的”，那不就等于说明她也是个“不听话的”吗？
她无法接受这种否定。
洛里安恳切地看着女巫，重复道：“小棕毛现在很听话的，它不会乱碰教母的东西。”
女巫轻轻垂下眼帘，没有再说话了。
她似乎是伤心了。
洛里安被这女巫这态度弄得心慌意乱，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刚才太失礼了。
她连忙蹲下身，对着小松鼠发出指令：“你看，教母你看，它真的很乖。小棕毛，转个圈，快，转个圈给教母看看。”
小松鼠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吓到，抱着椅子的一条腿，一动不动了。
看着压根就不听指令的松鼠，洛里安真是又气又急。
她明明训练了它那么久，怎么关键时刻就不听话了呢？
教母会不会觉得是她在撒谎？
觉得她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它，它平时真的会转圈的！”
洛里安恨不得自己上去转两圈，给女巫表演一下什么叫做听话。
但她再听话也没有用，小棕毛不听话，她洗刷不了小棕毛打翻药水的嫌疑。
女巫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一种宽容的无奈。
“没关系，亲爱的。或许是我记错了，并不是你的小伙伴打翻的。就让我跳过这个话题吧。”
女巫整了整衣袖，温和道：“你能帮教母把这里清理干净吗？”
“当然！我马上就去！”洛里安立刻答应下来。
她起身跑去拿抹布和水桶，开始认真地擦拭地板。
她蹲在地上，卖力地擦着，心里却乱糟糟的。
小棕毛依然抱着椅子腿，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对一切都毫无察觉。
也是，一只动物而已，不懂事是很正常的事情。没什么好责怪它的，它又没有自主选择权。
是她，洛里安想找个玩伴，所以强行把小松鼠困在了小屋里。
或许小松鼠从来就不愿意陪她玩，对吧？
洛里安看着小松鼠那懵懂的样子，忽然萌生了把它放生的想法，但她又舍不得。
毕竟，她也就这么一个玩伴，也就这么一点乐趣。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子里滚来滚去，感觉把脑浆都要压出来了，也没个头绪。
清理完药渍，洛里安把抹布和水桶放好，心里还在纠结。
她蹭到正坐在窗边看书的女巫身边，像小时候那样，把脑袋靠在她膝盖上。
“教母……”
她小声唤道，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女巫放下书，手指自然地梳理着洛里安的金发：“怎么了，我亲爱的小露珠？”
洛里安仰起脸，想说点什么，目光却无意中落在了女巫的手腕上。
衣袖随着女巫抚摸的动作，而滑上去一小节，露出了女巫的手腕。
那里有几道细细的红痕，很容易就叫人联想到那是被什么小动物抓过的痕迹。
洛里安急得声音都有些变了：“教母！这是不是小棕毛抓的？”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修长的手，对着那几道红痕轻轻吹了两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把疼痛吹走似的。
女巫似乎想把手收回去，但洛里安抓得很紧。
女巫只好用另一只手覆上洛里安的手背，安抚性地拍了拍。
“亲爱的，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你和你喜欢的小伙伴之间产生不愉快。”
女巫没承认，也没否认。
但这并不妨碍洛里安想明白了一切。
那天夜里，月光很亮。即使不点灯，也能看清这屋里的东西。
洛里安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赤着脚走到篮子边。
小松鼠睡得正香，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洛里安伸出手，把它捧了出来。
小松鼠被弄醒了，在她手心里不安地扭动。
洛里安抱着它，走到窗边，借着月光仔细看它。
“小棕毛，你为什么要抓伤教母呢？”她声音很轻，带着点委屈。
小松鼠当然不会回答。
“你为什么要抓伤教母？”
洛里安又问。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小松鼠的绒毛上。
“我其实已经想还你自由了，你知道吗？”
她一边小声啜泣，一边慢慢地收紧了手指。
小松鼠感到不适，开始挣扎，细小的爪子在她手背上挠了几下，勾住了她的皮肉。
很痛。
教母被抓伤的时候，也这么痛吗？
洛里安喃喃着，双手猛地用力合拢。
小松鼠连一声短促的尖叫都没能发出，只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小小的身体在洛里安的手中迅速变冷，变僵。
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看着手里不再动弹的小松鼠，心里空了一块，又好像被什么填满了。
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她。
她用手背抹了把脸，走到花园里，蹲下身，挖开了泥土。
花园里的泥土永远都是湿润的，松软的，很轻易就能被挖开。
洛里安挖了一个小坑，把小松鼠放进去，然后把泥土推回去，压实。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床上，拉好被子，闭上眼睛。
月光依旧明亮地照着房间，照着那个空了的柳条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