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分指挥室里，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待收割……”
“舰队……”
“五十年前……”
这几个冰冷的词汇，如同魔咒一般，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反复回响，将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和骄傲，碾得粉碎。
陈凡也懵了。
他之前虽然也听说了“收割者”的威胁，但那感觉，就像是听一个遥远的神话故事，什么地心文明的遗迹，什么一百年的倒计时，都太虚无缥缈了。
他一直觉得，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自己一个小老百姓，操那份心干嘛？老老实实当个工具人，配合国家花花钱，解锁点黑科技，让大家日子过得好一点，顺便把自己的小别墅弄到手，这辈子就圆满了。
可现在，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名为“末日”的阴影。
那不是电影，不是小说，而是一个冰冷的、被数据证实了的、随时可能降临的现实。
那个躺在月球上的破铁疙瘩，就像一个已经启动了倒计时的炸弹，而整个地球，就坐在这颗炸弹上面。
“呼……”
Ld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发疯的安静。
他的脸色同样凝重，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没有丝毫的慌乱。越是危急的时刻，这位为国家掌舵了多年的老人，就越是能展现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
“慌什么！”他扫视了一圈周围失魂落魄的众人，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天，还没塌下来！”
“五十年前发出的信号又怎么样？我们五十年前，还在用算盘算数据！现在呢？我们有‘盘古’，有星门，我们能3.7秒到月球！”
“敌人是很强大，但我们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从我们发现地心遗迹的那一刻起，这场战争就已经开始了！现在，只不过是让我们知道了敌人具体什么时候来而已！”
Ld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指挥室里众人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光芒。
是啊，怕有什么用？
事已至此，除了迎战，别无选择！
“白院士！”Ld看向轮椅上的老人。
“到！”白院士猛地挺直了腰杆，脸上的颓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命令你，立刻组织所有专家，动用‘盘古’的全部算力，给我推算出敌人的具体位置和抵达时间！我要最精确的数据！精确到秒！”
“是！”
白院士立刻戴上自己的操作眼镜，双手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如蝶。
“‘盘古’！启动‘文明威胁’最高级别推演模型！”
“调取地心遗迹星图，标记‘收割者’母星系坐标！”
“调取734号侦察兵信号发送方向、强度及加密协议，反向推算其信息中继站的可能位置！”
“结合超光速量子通讯理论，计算‘收割者’文明的平均信息传递速度！”
“结合现有物理学模型，推算其主力舰队在曲率航行状态下的最高巡航速度！”
一道道指令被迅速下达。
大屏幕上，一幅浩瀚的、由无数光点组成的银河系三维星图，缓缓展开。
一个红色的、代表着“收割者”母星系的标记，在星图的遥远一端闪烁。
另一道红色的、代表着734号侦察兵五十年前发出的信号路径，从太阳系延伸出去，指向了猎户座悬臂的深处。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不断扩张的蓝色圆圈，以“收割者”母星系为中心，在星图上浮现。那是根据“盘古”推算出的，“收割者”舰队可能抵达的范围。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那个蓝色圆圈的扩大而揪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指挥室里只剩下“盘古”AI冰冷的运算声和白院士团队急促的呼吸声。
十分钟后。
“推演完成。”
“盘古”AI的声音响起。
星图上，那个蓝色的圆圈停止了扩张，它的边缘，已经堪堪越过了一条被标记为“奥尔特云”的虚线，将整个太阳系，都包裹了进去。
一个血红色的、触目惊心的倒计时，出现在屏幕的最中央。
【根据现有数据综合推演，“收割者”文明先头部队，预计抵达太阳系柯伊伯带边缘时间为：】
【2年0个月3天11小时42分16秒】
【……15秒】
【……14秒】
看着那个无情跳动的数字，整个指挥室，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两年。
只剩下两年了。
这个数字，比之前预计的一百年，缩短了整整五十倍！
这就像一个被判了死缓的囚犯，突然被告知，后天就要行刑。那种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死亡压迫感，足以让任何人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老钱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白院士摘下了眼镜，用手使劲地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解释道：“我们的推算，出错了……”
“我们之前根据地心遗迹留下的信息，以为‘收割者’的‘收割’周期，是以万年为单位的，我们以为它们上一次收割后，至少要一万年才会开始下一次行动。所以我们认为，自己还有近百年的准备时间。”
“但我们忽略了一点……”白院士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那就是变量。”
“在‘收割者’的眼中，所有原始文明的发展，都应该遵循一个固定的、缓慢的演化模型。但地球……但我们人类，是一个巨大的变量！”
“特别是最近这一年！”白院士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陈凡，“室温超导、可控核聚变、人工智能、基因技术，还有……星门！我们的科技在以一种指数爆炸的方式跃进！这种速度，远远超出了‘收割者’的预料！”
“那个734号侦察兵，虽然在五十年前就休眠了。但它最后发出的那份‘待收割’报告，一定极大地提高了我们这个‘牧场’的优先级！”
“所以，它们派出了先头部队，提前来‘验收’了。”
白院士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如坠冰窟的话。
“更糟糕的是……我们刚才开启星门，以及未来即将进行的大规模月球基地建设，甚至是改造火星，这些行为产生的巨大能量波动和空间涟漪，在宇宙的黑暗森林里，就像是黑夜里点燃的一支巨大火炬。”
“如果说它们之前只是收到了报告，对我们产生了‘兴趣’。那么现在，我们相当于直接把自家的坐标，用最高音的喇叭，朝着整个宇宙广播了一遍。”
“它们……已经看见我们了。”
这番话，彻底击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暴露了。
地球文明，已经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美女，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了宇宙这个充满了未知猎人的黑暗森林之中。
而那个最强大、最凶残的猎人，已经闻到了血腥味，正循着踪迹而来。
留给猎物的时间，只剩下两年。
“‘播种者’留下的毕业考试……”Ld缓缓站起身，目光穿过屏幕，仿佛看到了两年后，那片冰冷的星空，“提前到来了。”